第68章 第 68 章(1 / 2)

宋俊應下,衝孫氏、宋瑤月和顧希文三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都跟上,隨後跟著謝堯臣離席。

宋俊一路走在前頭領路,走到一半時,宋俊腳步微頓,看著前頭的岔路,神色間有些迷茫。

謝堯臣轉頭,眼露困惑,語氣間隱帶質問:“宋大人,你莫非記不得前往尋月院落的路?”

謝堯臣個頭高,側頭望去的時,眼瞼微垂,鴉羽般的長睫覆在眼下,叫他的眸色愈顯幽深,頗有睥睨之態。

宋俊聞言乾澀的笑笑,而後道:“後宅的事,大多交由夫人打理,平日事務繁忙,放值後還得在書房裡處理公務,確實鮮少過來。”

此話說罷,宋俊這才細想,自有了這兩個女兒,他確實很少親自參與兩個女兒的成長。在她們小時候,他除了公務,大多精力都放在要個兒子上,後來始終未得子,便也漸漸熄了心思,心想可以多照看兩個女兒。

但許是心知後宅有孫氏打理的緣故,他總想著,等閒些再分出精力去看顧他們,再加上平日一起用飯也會見,便沒怎麼親自去她們的住處瞧過。本是想等等再去,不成想,天長日久下來,這“等等再去”竟也成了習慣。

仔細算起來,他進兩個女兒院子的次數,加起來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謝堯臣聽罷他的回答,眼底閃過一絲反感。他自小未得到過多少父皇的關照,他一直以為,是父皇孩子太多,國事繁忙的緣故。

可宋俊呢?他雖有公務,但忙能忙得過父皇嗎?而且府中隻有這兩個女兒,他有什麼顧不上的?

說到底,就是生而不教,將一切交由夫人,撒手不管。想起宋尋月幼時那些經曆,謝堯臣臉色愈發難看,哂笑一聲,徐徐道:“本王曾聽過一樁事,說是有位父親,難得帶孩子出門去遊玩,可同行之人問及孩子年齡,那做爹的居然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宋俊也知謝堯臣要說什麼,麵露慚愧,訕訕陪笑。謝堯臣嫌惡的目光從他麵上劃過,輕輕一哂,接著道:“當初這樁事,本王曾當笑話來聽,今日見到宋大人,本王才知,原來真有這樣的父親。”

說著,謝堯臣還不忘補上一句:“還真是……大開眼界啊。”

但凡宋俊稍微對孩子上點心,宋尋月出嫁前,何至於在府中過得那般艱難?宋俊可知,因為他的疏忽,宋尋月曾過著怎樣的生活?包括他自己,幼時那每一日盼著父皇來榮儀宮看他和母妃的漫長等待,都不好受。

謝堯臣心間怒意愈盛,但同時滋生的,還有一股決心,若他將來有子,絕不做千千萬萬“宋俊”中的一個,必得讓小崽兒喊爹比喊娘早!

宋俊被謝堯臣說的老臉脹紅,隻得歉疚道:“委實是我做的不好。”

謝堯臣白了他一眼,看向一旁的孫氏,撂下兩個字:“帶路。”

孫氏忽然被點到,驚了下,隨後陪笑兩聲,走上前帶著謝堯臣,一路往曾經宋尋月居住的院中而去。

宋尋月一直站在院外,望著自己曾經居住的院子,試圖從這一片雜物中,找到一點點曾經生活的痕跡,可整個院子,除了屋舍未拆,什麼痕跡也沒留下,她曾用來練字畫畫的白沙、和星兒夏日曬太陽的小馬紮、夏日自己種菜時用的廚具,什麼都沒了,心間隻餘陣陣心寒。

而就在這時,宋尋月忽聽身側的路上傳來腳步聲,她聞聲回頭,正見謝堯臣同宋家一眾人前來。

宋尋月訝然,開口問道:“王爺,你怎麼來了?”

說話間,謝堯臣已穿過人群,來到她的身邊,眼前堆滿雜物的院落,自是沒能逃過謝堯臣的眼。

他細細打量一番,目光最終落在房舍的門上,冬日裡的厚簾子還剩一環頑強的掛在門框上,其上早已落滿灰塵,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謝堯臣蹙眉,眼底閃過一絲怒意,問道:“這便是你從前住的地方?”

宋尋月眉眼微垂,隨後輕歎,方才道:“正是……本想過來看看,誰知已成了這般光景。”

謝堯臣轉而看向宋俊和孫氏,問道:“本王這一路走來,見宋府精致院落頗多,怎王妃這院子如此簡單?”若說成是下人們居住之地也絕不會引人異議。

宋俊亦看向孫氏,他隱約記得,孫氏跟他說過,宋尋月這性子,合該叫她吃些苦,體諒些爹娘不易,長點記性,暫且先將她移去彆處,等過些日子認錯後,再搬回去。

若他沒記錯,這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為何長女至出嫁,都住在這裡?這是宋俊第一次,對孫氏行為感到迷惑不解,他蹙眉道:“你怎麼安排的?”

孫氏麵上毫無半點慌亂之色,淡定衝宋俊無奈笑笑,隨後道:“實在是我這做母親的一片苦心……”

說著,孫氏看向宋尋月,眼裡隱帶懇切:“雖然你一直不認同,但母親當真是為了你好,你從前那個性子,就得磨一磨,若非如此,何來你如今的懂事?”

宋尋月目光淡淡從她麵上掃過,左右她已經出嫁,謝堯臣現在對她也不錯,她沒什麼再被孫氏牽著鼻子走的顧忌,完全沒必要理會。

如此想著,宋尋月連回話都懶得回,將頭轉去了一邊。

孫氏見此也不著惱,左右她這話是說給宋俊聽的,宋尋月理不理無所謂,說不準還會被宋俊認為她這態度不敬母親。

可她沒想到的是,她沒等到宋俊表態,卻等來謝堯臣開口。謝堯臣語氣間隱含怒意:“王妃從前什麼性子?本王隻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成親這一個多月,王妃在府中舉止得體,寬仁良善。為何本王看到的,同你口中的她有天壤之彆?”

孫氏聞言一怔,她沒想到謝堯臣會開口,一般男子不是都不會參與女人間這些口舌是非嗎?

孫氏眼中罕見的閃過一絲慌亂,從前宋俊信她,無論宋尋月辯解什麼都沒有用,但是謝堯臣不同,他是王爺,他的話更有力量。

謝堯臣根本沒打算再給孫氏辯解的機會,嘲諷質問道:“到底是繼母,自王妃外祖家離京後,這些年你是怎麼待她的,你心裡合該清楚。說來奇怪……”

謝堯臣看向宋俊:“換親之後,本王留下了二小姐送來王府的嫁妝,但怪異的是,王妃說,宋夫人為二小姐準備的嫁妝裡,有好幾處莊子、鋪子,以及好幾套首飾、珠寶,都是王妃生母,先夫人所留。”

宋俊聞言大駭,整個人徹底怔住,不敢置信的看向孫氏,眼裡滿是探問!這一刻,宋俊仿佛聽到心間有一座大廈轟然坍塌。

孫氏亦是大驚,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在宋俊麵前苦心經營的一切,會如此這般猝不及防的被謝堯臣揭露出來。

宋尋月更是詫異望向謝堯臣,在他身側,抬頭怔怔的望著他。淩厲的五官倒影在她眼中,竟是有忿怒相菩薩般叫人心安的力量。

謝堯臣見此,唇邊嘲諷的笑意愈濃,他垂著眼瞼,慵懶的補充道:“宋大人,你說王妃生母留給她的東西,怎麼就變成二小姐的嫁妝到了本王王府呢?那可是換親前,提前抬過去的,總不能是給王妃的吧?”

板上釘釘,無從抵賴!

宋俊大駭,怒道:“你不是跟我說,尋月母親留給她的嫁妝,你要好好替她保管到出嫁嗎?”

許是氣狠了,宋俊尾音帶著力竭的顫抖。

孫氏隻覺頭皮發麻,手腳冰涼,她腦子轉得飛快,幾乎頃刻間,淚水便已落下,她哭道:“主君,我也是不得已啊!當初瑤月同王府定下婚事,可瑤月那點子嫁妝,如何配得上王府,我隻能先挪用了尋月的。我私心想著,隻要瑤月的婚事穩當了,她便能幫襯她姐姐,屆時想要什麼沒有?”

謝堯臣眼露深深的厭惡,前世便是如此!這對母女完全拿他當廟裡許願池的王八,以為他無思無想,隻要嫁了,就能對他予取予求!

孫氏聲音拔高了一個高度,接著哭道:“我曾經是怎麼待尋月的你看在眼裡!是我把她拉扯大的啊,縱然在這件事上我有了些私心,可他們姐妹一體,瑤月過得好自然也會拉她一把啊!”

宋俊聞言,不僅頭疼擰眉,聽著好像也有道理。尋月幼時,她確實待尋月宛若親生,婚事上盤算,也是為了姐妹二人。

孫氏轉頭看向宋尋月,眼含淚意,怒道:“反倒是你這長女,換親嫁去王府,得了那麼些嫁妝,便是連接濟都不肯接濟瑤月。”

一下又把臟水潑了回來,謝堯臣不禁瞪大了眼睛。孫氏這張嘴好生厲害,難怪宋俊能被她蒙蔽這麼些年!

宋尋月則無奈的笑了笑,見多了,回回都這樣。她沒這麼厚的臉皮,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來,乾不過。

謝堯臣氣笑了,他一手扣上另一手手腕,用力擰了兩下,徹底被孫氏激起了昂揚的鬥誌!來來來,今天他就要和孫氏一決高下。

謝堯臣道:“原來宋夫人一直這般一視同仁?”

他看了看身後宋尋月的院落,對孫氏道:“既然本王王妃的院子被堆了雜物,想來二小姐的院子也一樣吧?宋夫人究竟是不是待兩個女兒一視同仁,過去瞧瞧便知。”

孫氏不信他堂堂王爺會做這麼無聊的事,而且以她這把年紀對男人的了解,大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還是謝堯臣這樣高高在上慣了的?八成不會真的去瞧。

念及此,孫氏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如今尋月同王爺過得好,我們做父母的就安心,從前那些事也不會再同她計較。天氣冷,夜裡涼,王爺已在這冷風裡站了許久,不如早些回前廳。尋月這院子,本身就不大好,她若是不為了換親提前出嫁,我也本打算給她換個院子住。她日後回來,住新院子便是。”

宋俊聽罷,便也想著就此作罷,這冷風裡確實難受,畢竟都過去了,在這些事上糾纏也沒什麼必要。

怎知謝堯臣根本不吃這套,他挑眉笑道:“本王素來閒得慌,今日還真就得去二小姐出嫁前居住的院裡瞧瞧!就得跟宋夫人掰扯明白,你到底有沒有對本王的王妃一視同仁!”

宋俊和孫氏皆是不解,但孫氏更多的是慌張,這謝堯臣瞧著年紀也不大,怎麼糊弄不過去?

宋尋月在一旁怔愣的看著,眼裡已經全無宋俊和孫氏,她早已完全不在意在父親麵前的清白,自是不在乎這件事的結果。

但令她動容的是,長這麼大,除了相依為命的星兒,他是頭一個,肯這般維護她的人!連她自己都已經因失望而不在意了的東西,他卻死死揪著不放,非要分出個是與非來。

記憶深處,一段久遠的回憶在此刻蘇醒。曾幾何時,年少情夢,她也曾幻想過,未來能擁有這樣一位肯事事護著她的夫君。

這旖旎的幻夢,隻在那時看完一本話本後,短暫的想過,清醒後,她還是得一心撲在自己苟且的生活上,想法子過日子。

那些年少情夢,很快就淹沒在現實的生活裡,她的願望,就隻剩下出嫁離府,有個能過日子的夫君便成。

可就在此刻,她望著謝堯臣這幅狗皮膏藥般不依不饒的模樣,還有臉上那份毫不遮掩的嘲諷笑意,忽就覺心頭一緊。

宋尋月迅速收回目光,這紈絝除了臉,這賤兮兮的性子對著彆人的時候,居然也挺討人喜歡的。

心間出現一股從未感受過的感覺,引人呼吸微亂,莫名就讓人成了行竊的賊,生怕被旁人發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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