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梔香笑道:“主補氣血的藥,自然不會難喝。”
謝堯臣莫名鬆了口氣,不難喝就行,他心間莫名的內疚少了不少。宋尋月笑道:“若是這樣的補藥,那我可就不怕日日喝了。”
說罷,她像喝茶般一口一口抿著喝起來。喝完藥,謝堯臣陪著宋尋月在院裡慢慢散了會兒步,二人便一道回了屋裡,窩在貴妃榻上一起看話本。
謝堯臣怕她看久傷眼睛,就叫她躺著,自己念給她聽。
謝堯臣眼睛雖在話本上,但是他的心,卻全在宋尋月的身上,手搭在她的小腹一側。
他委實覺得新奇,他王妃的肚子裡,當真揣了個小孩子,以後這個孩子,會管他叫爹,甚至長相還會和他很像,是他的血脈!
在他長大,展翅高飛之前,他和宋尋月,會是他全部的依靠。在他小的時候,他不會穿衣,不會拿筷子,甚至不會走路,認不得花草,識不得鳥獸,想要什麼也不會說,都得靠爹娘去照顧他。
他會把全部的信賴和仰仗,都安心寄托在爹娘身上,會全心全意的相信著他們是這世上對他最好的人。那小小的一個人,會在七個月後,蜷縮在小小的繈褓裡,等著爹娘來愛他。
若是沒有他和宋尋月,那麼小的小不點,肯定在這世上一天也活不下去。他和宋尋月,要像澆灌一朵花一樣,從他還是顆種子的時候,便悉心照料,直到他長大成人,或娶妻或嫁人,去過不再需要依靠父母的人生。
說不定還會像他一樣,一離開父母就是幾個月,多則幾年。若是男孩子還好,娶妻之後還在身邊,若是女孩子,一旦嫁人,他豈不是一年裡都見不上幾麵?若是再嫁遠一點,幾年見不著都有可能。
想到此,謝堯臣眉心微皺,心間生出一股子難過,孩子還沒出生,他怎麼就體會到孩子長大後離開他的悲傷了呢?
謝堯臣停下正在念的話本,想和宋尋月說說,但一低眉,卻發現她不知何時,在自己懷裡睡著了。
謝堯臣便拉過一旁的毯子給她蓋上,小心將她放在了枕上。
謝堯臣就側躺在她身邊,靜靜的望著她。希望孩子以後性子更像她,若是像他可不好。
他從十二歲開始,就開始琢磨自己的事,在父皇眼裡,他是教不了的混世魔王,在母妃眼裡,他是說話能氣人的逆子。他的孩子若是像他,那日後他和宋尋月得多糟心?一走幾個月見不著人不說,還聽不進去話。
謝堯臣輕歎,他這下可算是體會到父皇和母妃當初看他時的心情。
他的腦海中,忽地出現去跟父皇辭行那天,臨走前父皇又叫住他,叫他多上折子的畫麵。
他當時心中隻是閃過一瞬的溫暖,但是現在,若易地而處,他麵對他自己的孩子,跑來跟他說要走幾年,他肯定做不到像父皇那般克製。
而且……走之前甚至都沒有去看母妃,但母妃那裡確實是得狠狠心,但一碼歸一碼,幾年見不到自己的孩子,肯定很難受。
謝堯臣看著宋尋月熟睡的側顏,心間泛起諸多情緒。半晌後,他小心翼翼的起身,給宋尋月掖好毯子,獨個去了書房。
他甚至沒有叫辰安,就自己進去,在書房的椅子上坐下,自己研墨。尋月有孕的事,應當給父皇和母妃都說一聲,自己的孩子有了孩子,想來他們得知消息後,一定很高興。
還有父皇,叫他勤上折子,當時他以為父皇隻是想多有一點他的消息。但今日驟然醒悟,其實父皇是想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外都在做些什麼。
既如此,以後每到一地,除了折子,再給父皇附上一封家書,告訴父皇,他在外頭見了什麼,聽了什麼,吃了什麼,將每一地的風土人情,所見所聞,都告訴父皇,再拜托父皇拿給母妃看。
謝堯臣如此想著,鋪好紙張,提筆蘸墨,落筆,寫下給父皇和母妃的第一封家書。
“兒臣與妻,於三月出京,約行五十裡,見天地如碧,麥浪千裡,耕牛漫步期間,農夫怡然自得,風銜花香,鳥送妙音。無亭台樓閣之浮華,無市井嘈雜之亂耳,唯天地靜謐,悠遊得意,吾妻甚喜。至鄭州,鄭州類京……”
謝堯臣筆鋒起落間,細細回憶,將這兩個月來的所見所聞,全然寫於紙上,所經縣府城中的排列布局,沿途道路見聞,各地的名勝古跡,風土人情,民俗習慣,飲食果子……儘皆寫於家書之中。
兩個月的所見所聞委實太多,謝堯臣這第一封家書,足足寫了二十頁紙。
於信的最後,謝堯臣寫到:“今日,五月十七,兒臣得一喜訊,吾妻有喜,已有三月,特告知父皇與母妃。”
寫完後,謝堯臣擱下筆,揉了揉發酸的手腕,看著桌上厚厚的一疊家書,他不由低眉一聲輕笑。
這若是換成從前,這麼長的家書,他肯定不好意思送出去,甚至還會暗罵矯情。但如今有了孩子,他體會到些許做父親的心,這封家書,父皇和母妃看了肯定開心!他不要臉就不要臉吧,無所謂!
信太厚,一般的信封裝不下,謝堯臣便自己著手做了個大點的信封,然後將二十頁紙全給裝了進去,順道又給父皇寫了封交代河南府後續的折子,喚來辰安,將信和折子,叫他一道發了出去。
謝堯臣在書房折騰家書的事,而睡在貴妃榻上的宋尋月,卻再次夢回黃河。
她夢見自己又上了來時的那條船,和謝堯臣站在船頭看,一同觀賞黃河的波瀾壯闊,夢裡河上的那些漩渦,還是如現實那般震撼非常。
但她這次卻沒有頭暈,而是一隻盯著那些漩渦看,也不知在看什麼。看著看著,她忽然在河上不遠處,看到一個極大的漩渦,仿佛要將黃河水都吸儘一般,大有氣吞山河之勢!
宋尋月都看呆了,那巨大的漩渦好生壯觀,她不禁凝眸細看。
可看著看著,卻發覺不對,那漩渦周圍的水越來越急,漩渦中心的口子也越來越大,漩渦的範圍也跟著逐漸擴大,直拉著他們的船也往那漩渦中而去。
宋尋月大驚,正欲急呼,想抓緊叫船夫將船劃遠,怎知就在這時,卻見那漩渦水如滾開了般開始翻騰,隨即一條巨大的金龍破水而出,扶搖直上。
宋尋月呼吸都凝滯了!整個人徹底呆住,傻傻的看著那條金龍,目光追著它從低到高。
隻見那金龍在河上盤旋半晌,猛然掉轉龍頭,直勾勾的看向她,宋尋月更驚,腳下不自覺的往後退。
那金龍顏色極正,宛如黃金,周身金光燦燦,奪目耀眼,但委實壓迫感十足,就在她震驚之際,那金龍忽地朝她衝來,宋尋月於夢中驚叫起來,連連後退,可那金龍卻根本停下之意,直接飛來船上,飛至近前,一頭從她身子上穿了過去!
“啊啊啊——”宋尋月連聲驚叫起來,一下從貴妃榻上彈起來,瘋狂在自己身上亂摸。
謝堯臣驟然聽見宋尋月驚叫,嚇得心一顫,幾步衝出書房,就衝回了隔壁他和宋尋月房間中。
一進去,便見宋尋月臉色慘白,在貴妃榻上瘋狂在自己身上亂撫。
謝堯臣嚇得腿都有些發軟,他忙坐過去,一把抓住宋尋月的雙臂,著急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宋尋月聽到謝堯臣的聲音,嗖一下抬眼看向他,正見他擔憂泛白的神色,宋尋月大口的喘.息著,胸膛大幅的起伏,思維這才一點點回到現實中。
半晌後,她長長籲了口氣,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額頭,對謝堯臣道:“嚇死我了,做了個怪夢。”
說著,咽了口吐沫,倒不是噩夢,畢竟夢見的是金龍,噩夢不至於,但著實嚇人。
謝堯臣一聽是做夢嚇得,這才鬆了口氣,肩頭鬆弛下來:“原是做夢,也嚇死我了……”說著,謝堯臣捏了捏有些發軟的腿。
謝堯臣緩下心緒,拉住她的手,問道:“夢到什麼了?”
宋尋月氣息尚不穩,抬頭回道:“夢見咱們又上船了,我在夢裡,看見黃河上有好大一個漩渦,然後就見一條金龍從漩渦裡飛出來,結果你猜怎麼著,那金龍衝我來了!鑽我身體裡了!”
說著,宋尋月張開手臂比劃了下:“那麼大一條金龍,就鑽我身子裡了!”
“金龍?”謝堯臣麵露不解,隨即似是想到什麼,立時麵露喜色,一把扣住宋尋月的手,對宋尋月喜道:“尋月,你記不記得我去李孝儒莊園,晚歸那天,第二天早上被夢嚇醒來著,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