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第 143 章 王妃:我的夫君越來越……(1 / 2)

趙文薪聞言看向謝堯臣,衣袖下的手不由攥緊。

謝堯臣的麵容同樣年輕,不比今日這些少年年長多少,但他高拔的身姿,篤定笑意,以及貴為天家之子與生俱來的貴氣,莫名便叫他心頭顯露懼意。

趙文薪強自壓下心頭謝堯臣帶來的壓迫,隨後笑道:“王爺說笑了,臣何曾欺負小孩子?”

聽他說罷這話,謝堯臣不屑一笑,暫且先沒管他,而是伸手喚了辰安過來。辰安上前,謝堯臣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辰安領命而去。

辰安走後,謝堯臣這才跟著向趙文薪道:“本王素來好玩,珍奇珠寶,話本雜耍,異地美景……皆在本王狩取之列,但本王卻從不沾女.色,趙大人可知為何?”

謝堯臣緩緩在趙文薪麵前踱步,時不時抬眼看他一眼。這話說罷後,趙文薪半晌未置一詞,不知如何作答。

謝堯臣也不理會,隻接著道:“古今流長,多少英雄栽在了美色二字上。本王今晨至靜江府,聽聞外祖父受傷一事,思來想去甚覺怪異,魏承賢出生名門,何至於混賬至此?那甄娘出身風塵,胸無點墨,又何至於叫魏承賢欲罷不能?且那甄娘一介女流,身無依靠,又為何有膽量招惹魏家公子,便是不怕魏家讓其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世上?”

“本王思來想去,要麼是這甄娘並非身無依靠,而是有人相幫,並不懼怕魏家。要麼便是聽了什麼人攛掇,以為真能嫁進高門,孰不知半條腿已跨進閻羅殿,想來那人,等得便是魏家出手解決甄娘,再好以大魏律法懲處魏家,你說是不是這麼回事?趙大人。”

說罷,謝堯臣含笑看向趙文薪,隻是那笑意隻在嘴角,卻不在眼底,毫無半點溫度。

趙文薪與其子趙棟梁,二人聞言皆是一怔,趙文薪隻覺手腳冰涼。

琰王的揣測,竟是同他的打算八.九不離十,他就是想等魏家忍不下去,暗地裡將甄娘處置掉,如此這般,他就可借此事上書皇帝,參魏同和草芥人命,或罰或再貶,都能叫其無力繼續阻攔增收橋頭稅之政。

卻未成想,琰王才至靜江府,僅一日功夫,便已識破魏家至今未曾發覺的手段。

趙文薪眼露疑惑,傳聞中的琰王,那可是大魏紈絝第一人,為何會被他看破?他為何同傳聞中半點不像?

謝堯臣自是瞥見了趙文薪眼裡的探尋和困惑,他嗤笑一聲,挑眉道:“本王隻是愛玩,但本王不是蠢。”

說著,謝堯臣白了趙文薪一眼。他這點手段,也就糊弄一下魏家,放在皇城裡,同他見過的那些相比,委實是拙劣了些。

趙文薪手心已滲出一層汗水,琰王瞧出來又能如何,他又無證據在手,如何能說這件事就是他安排的?

思及至此,趙文薪道:“王爺思量清晰,著實叫臣欽佩。可這世上何來那麼多陰謀陽謀?魏家的事,臣當真不甚了解,且王爺口中的甄娘,臣亦不識。”

“嗬……”謝堯臣笑,再複轉頭看向他,盯著他的眼睛道:“不認是吧?好說,甄娘已被本王關押,今晚本王便連夜安排其入京,叫她親自去父皇跟前說,看看到了父皇麵前,她招不招?且再看看陷害同僚,父皇會作何處置?”

話及至此,趙文薪咻然抬眼,看向謝堯臣,衣袖下的手攥得更緊,指甲都掐緊了肉裡,額角滲出汗水。

趙文薪唇深抿,閉上了眼睛,許是內心正在經曆什麼煎熬掙紮,他脖頸處青筋浮動,手臂微顫。

謝堯臣見此,朝他逼近一步,冷聲道:“還不認是嗎?”

在謝堯臣的威壓下,趙文薪心裡防線徹底潰散,不想太過失態,他忽地靠影壁蹲下,伸出雙手蓋住了臉。

許是知道自己這遭是真的栽在了琰王手上,這件事琰王定會上報,皇帝也必會知曉,他的官途怕是到頭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乾這種見不得光的事,被抓到也好,省得他日夜良心難安。

即便他不想失態,可兩年來積壓在心底的心緒,還是在得知自己前程儘毀時,於此刻徹底失控。

趙文薪掩麵,失聲痛哭,聲聲聞悲,儘是無奈。

謝堯臣微有一瞬的怔愣,鮮少見男人哭,尤其是這個年紀的中年男人,可現在就在他的麵前,趙文薪蹲在影壁牆角下,儼然哭到不能自己。

這一刻,謝堯臣看著痛哭的趙文薪,聽著他悲戚的哭聲,不僅心中生不出半點嘲笑,反而真切的從他的身上,感受到力不從心的無奈,看不到希望的迷茫……

兩年來在廣南西路寸步難行的重壓,終是於此時,釋放了個乾淨,趙文薪痛哭著嘶吼道:“我能怎麼辦?我還能怎麼辦?糧庫不足百石,庫銀不足一萬,我便是有通天的本事,我也做不成無米之炊!你當我願意增收橋頭稅嗎?我自己私產五萬兩,在靜江府兩年,以私填公,一分不剩!魏同和他當我增收的橋頭稅是有半分會進自己腰包嗎?他憐百姓之苦,可知府做到我這份上,誰憐我之苦?難道我不想繼續做出政績?”

“如今廣南西路要破局,就是需要錢!弄不到錢,廣南西路便要一直窮下去!沒有政績,我做一輩子知府,他魏同和便做一輩子通判!誰也彆想回京城!”

趙文薪篤定自己這次栽了,完全沒了後顧之憂,越罵越出格,也越不顧及自己讀書人的形象:“活該他魏同和從二品貶至六品!活該他在這窮地方呆到老死!當年不同意陛下新政,如今不同意我增收橋頭稅!那就大家一起守舊,一起不思變革,最後一起進黃土,一起臭在這靜江府!我守著知府這點俸祿,守著家裡那點產業,足夠安安穩穩活到老死,我進取什麼?努力什麼?當我願意花自己的銀錢填靜江府這天坑?”

趙棟梁在一旁看著自己父親,跟著悄摸抹淚。父親的無奈,他最是清楚,曾經在秀州做知州時有多勃然奮勵,這兩年在靜江府做知府就有多寸步難行,父親頭發都掉了不少。若非親眼見著父親的辛苦,他也不至於來攛掇魏承賢。

趙文薪文采斐然,嘴皮子很是利索,一連串的話罵下來,絲毫不見卡殼,洋洋灑灑,聽著很是暢快。

趙文薪痛痛快快發泄了個乾淨,情緒也漸趨穩定,他抹了一把淚,語氣平靜了不少,這才對謝堯臣道:“臣明白不睦同僚,謀害朝廷命官是何罪責,王爺處置吧。”

兩年前初來靜江府時,他有多意氣奮發,如今就會多灰頭土臉。

人到中年,到底是嘗了一把一敗塗地的滋味。

謝堯臣盯著他頭頂看了片刻,眉眼微垂,這才開口道:“與其增收橋頭稅,增加官府收入,倒不如先考慮如何富民。”

趙文薪聞言一怔,咻然抬眼看向謝堯臣,那雙眼尚濕潤,臉頰上還沾著一片水漬。

趙文薪怔愣半晌,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方才嘴皮子利索至極的趙文薪,此刻竟然結巴了起來,探問道:“什、什麼意思?”

謝堯臣衝他笑笑,道:“《貞觀政要》怎麼說來著,為君之道……”

謝堯臣:“必須先存百姓。”

趙文薪:“必須先存百姓。”

趙文薪眼眸微亮,同謝堯臣異口同聲,一道念出了後半句話。

趙文薪扶著影壁重新站起身,看向謝堯臣,眼裡滿是探尋,靜候他後麵的話。

謝堯臣道:“今日本王巡村,見此地雖人丁稀少,百姓貧困,但大把的土地尚未開墾。本王今日也去附近的田裡瞧了瞧,除水稻等農物,三七、羅漢果、白術、薏米等藥材亦產量豐盛,且質量頗高。”

謝堯臣跟著又說起一路遊曆的見聞:“京畿路有萬禮縣,其煙火聞名大魏,萬禮縣百姓以製作煙火、藥發木偶得以富裕。河南府牡丹繁盛,當地百姓便種植牡丹,以牡丹入茶、入藥,不少人得以富裕。還有本王來時途徑西涼府,百姓種植小麥,同時多養駱駝,以供來往行商租賃購買,因此而得以富裕。足可見,若想富民,少不得因地製宜之策。”

趙文薪目光鎖在謝堯臣麵上,眼神裡寫滿期待,格外想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

謝堯臣看向他,頷首道:“廣南西路水果、水稻等物豐盛,水稻晾曬後可保證百姓生活,還可入庫。但水果等物,除了進京的貢品,其餘極難運輸,隻能滿足當地人所需。但此地還有三七、白術等藥材,藥材不同,若廣泛種植,經晾曬、風乾之後,大可銷往大魏各地。”

趙文薪眼底閃過一絲光亮,隨後又暗淡下來,道:“可若要運輸,少不得鋪橋修路,廣南西路又地勢崎嶇,還是得要錢。”

謝堯臣笑,眼微眯,毫不留情的挖苦道:“水路被你吃了?”

趙文薪聞言不好意思笑笑,他如何會忘了水路?隻好解釋道:“水路便需多船,可此地船舶業亦不甚壯大,大量運輸的貨船怕是難以供給。”

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困境,一環不行,環環不行,難以找到一條出路。

謝堯臣聽他如此擔憂,隻笑笑,跟著道:“相較之下,水路成本最低,且隻需造好船,便能立時實現運輸。至於造船之術和造船材料供給,這兩個問題都好辦。本王識得一人,善水戰,可以跟他借些造船能手,請來此地教授造船之術。第一批貨船,便由官府來運營,至於所需材料,你先從庫裡出,不夠來跟本王要。”

造一批貨船而已,撐死幾萬兩,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左右身為皇子,自小所得一切皆來自於民,合該天生便著眼於民,如今花些錢為百姓做些事,他沒任何情緒,他應該的。但他估摸著,趙文薪說庫銀不足一萬,一萬造一批貨船儘夠了。

趙文薪聽至此處,心間已是激動不已,連連感歎,到底是皇子,所受教育和眼界,終不是他們所能比。

話及至此,謝堯臣看向趙文薪,認真道:“本王有個初步的計劃,你且聽好。先開放廣南西路荒地開墾,再廣發適宜此地生長的藥材種子,儘可能篩選出遠勝於彆地的上好藥材,再以水路運往大魏各地。”

趙文薪聞言,神色灼灼,但還是遲疑道:“可賣給誰?商路未曾打通,臣亦沒有這方麵的門路。”

若要打通商路,他至少得將大魏各地跑一邊,對於一個地方知府來講,根本不現實,他總不能擅離職守,即便能去,少說也得幾年功夫。

就在趙文薪發愁之際,謝堯臣卻笑道:“這不需要你操心,本王會解決。”

多簡單,各地到處都是祝東風,且經營多年,跟各地各行各業的商戶都有往來,還愁賣不出去藥材?幫靜江府百姓的同時,他順道給自己添個藥材產業,又是一個能長期賺錢的進項!一舉兩得,多好?

趙文薪麵上綻開笑意,連連點頭,隻要能解決銷路的問題,他就敢放開臂膀大乾一場!

謝堯臣伸手淩空點他一下,接著對他道:“開放荒地開墾的事宜,你回去便抓緊聯合各州,儘快給本王拿出個方案來,還有種子的事你也著手安排下去,引導百姓上道的事你也去安排,造船技術和銷路的問題,本王會解決。”

這一刻,趙文薪看著眼前的謝堯臣,眸色灼灼,直覺他渾身冒著金光!琰王絕不是傳聞中那樣!也或許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身為王爺,他從小到大的見識,手裡掌握的資源,都是他們尋常人無法企及的。

趙文薪隱隱意識到,接下來的幾個月,可有的忙了,開放荒地開墾,必須有詳細的規定文書,否則百姓會因占地鬨出事端來,這恐怕得和各州知州商討幾日幾夜,才能拿出個初步方案。另外百姓的想法也得引導,得叫他們改變思維,跟著官府,一道走上這條富民之路。

在靜江府兩年,趙文薪這是第一次看到希望,連眸中神色都跟著活了起來,今晚的情緒當真大起大落,他都激動的不知該說些什麼好,隻看著謝堯臣笑。

謝堯臣回望於他,隨即皮笑肉不笑的勾勾嘴角,道:“彆高興的太早,你謀害同僚的事,本王可不好替外祖父做主,外祖父若是不放過你,來日同本王一道處理靜江府事宜的人,便是新任知府。”

趙文薪聞言低頭,麵露歉疚,但同時也眼露堅定,他即刻轉頭,在四下看了看,最終看見一根帶刺的藤條,走過去便將那藤條撿了起來,隨即解開上衣,將兩袖綁在腰間,對謝堯臣道:“臣這便去向魏通判負荊請罪!”

說罷,趙文薪大步朝魏府官家走去,打算請其帶路。

而就在這時,廳中卻傳來魏同和的聲音:“趙大人。”

趙文薪止步,抬頭望去,正見廳中一直關閉的側門打開,魏同和在魏老太太和一名有身孕女子的攙扶下,一道走了出來,魏承賢亦跟在身後,卻是麵如死灰。

之前剛和趙文薪說上話,謝堯臣便叫辰安去叫魏承賢,叫他自己在廳裡躲著聽聽,未成想,不止魏承賢,魏同和還有自己的王妃都來了。

這麼說,方才他們二人說的所有話,他們都聽見了?也好,省得再和魏同和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