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半夜停的。
老李家的人一宿沒睡, 如果說要什麼，他們山裡莊稼漢也不曉得。
但是他們雖然不曉得，可是卻知道, 這糧食是不會錯的。如果可以, 他們是希望多多準備糧食的，這可是個好東西, 這幾年，他們真是吃多了沒有糧食的苦楚，太難了。
要說起來他們這樣的莊稼人，雖然糧種不少, 但是也並不是富貴。趕上年景好, 夠了嚼穀兒的同時，能攢下三瓜倆棗, 這就要過日子了, 油鹽醬醋，衣衫鞋襪, 被褥家私, 婚喪嫁娶, 統統要用這裡換來的錢。
所以即便是囤糧也是有限, 如若想要攢下更多糧食, 其他方麵便是不能滿足。而這些又不能不置辦, 像是棉襖, 如若不在年景好的時候置辦, 待到年景不好，隻顧得上嘴, 這些可都顧不上了。
夏日還可，冬日又如何是好？
所以年景好, 這些不能少。
而年景不好，那更是不用多說。
正因此，他們倒是隻想要糧食，至於彆的，他們自己也不曉得了。
李老頭兒一錘定音：“雖說仙人說紅珊瑚值錢，但是再值錢也是有個數兒的，咱們多要點糧食，其他就彆要了。做人不能貪得無厭。”
“都聽爹的。”
大家憧憬起來。
李小弟呢喃：“這仙人的地方就是不一樣，竟是如此的明亮，一宿都沒有弱下來。”
他看著節能燈，隨即又看向了桌上的點心，吞咽了一下口水：“點心也好吃。”
這是昨晚仙人送過來的茶點，他們一人嘗了一塊就沒舍得再吃，雖然看來整整一大碟子，但是他們已然商量好，與仙人說一說，允許他們帶走。
家裡還有婆娘和娃子，他們可從未吃過這樣的好東西，能嘗一嘗都是好的。
“這怪不得是仙人的地方，咱們的蘋果可沒有這麼大。”
諸人都是點頭，他們分食了一個，格外甜呢。
幾人看這裡處處都新鮮，而一大早於清寒起來也沒耽擱就過來了。
他早上實在是不想做早飯，索性就想叫了“外賣”，說是外賣，其實是村委會食堂送過來的，張宇等在門口，於清寒趿拉著拖鞋出來。隻是，於清寒開門的一瞬間，卻瞬間透骨生寒。
門外，沒有張宇。
他發現，自己開門，變了。
結結實實的，變了。
上一次他自己試驗的時候，一開門還是現代。
但是現在，他開門竟然是古代，而且，絲毫沒有下雨。
所以根本不存在房子穿越的問題。
於清寒站在門口，低頭看向了自己手裡的手機，這時才發現，他的信息確實發出去了，張宇也確實回了好。可是他開門，出問題了。
於清寒是個聰明人，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坐到現在的位置，幾乎是瞬間他就明白，他不能留在甄明珠這裡。因為他跟每一個從肅朝來的人一樣，再開門，就是古代了。
至於前幾天不斷試驗為什麼沒有這樣，於清寒也說不好，也許，是時間。
雖然這樣看來他去古代方便很多，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講，也是極大的問題。他一個“現代人”去古代乾什麼？如果時間長了，回不了現代呢？
於清寒不敢想。
而且想來上級部門也不會讓他胡來。
幾乎不用多想，於清寒立刻就曉得，自己可能要調走了。
或者說，他會調在大後方工作，而不是在這裡。
於清寒立刻上樓，他這時也沒顧及更多，趕緊敲了甄明珠的房門，甄明珠迷迷糊糊的揉著眼睛出來：“乾啥？”
於清寒開門見山：“有個問題。”
甄明珠：“什麼事兒要擾人清夢啊？”
於清寒苦笑一下：“我出問題了。”
甄明珠：“怎麼？”
於清寒：“我想，我不能留在這裡了。”
甄明珠瞬間不困了，睜大眼：“怎麼？”
於清寒：“我今早推門，發現門外是古代。”
甄明珠：“臥槽。”
他說：“我會立刻上報，但是如果是現在這種情況，我就不能住在你這裡，必須儘快離開。同時，小石頭嚴格不能接觸你的民宿。其他人也不可以在你這裡接觸古代情況。”
他研究過了，單純在這裡住宿肯定沒問題。
但是問題是出在跟古代人“接觸”，還是像他一樣，踏入“古代”，這就不知道了。
也許其他人跟他一樣，在這裡接觸古代的情況久了，打開門就回不來現代了。
但是，他們不能試驗。
隻能避免。
因為於清寒甚至不知道他現在的變故是因為留在這裡太久，還是接觸古代人太多，又或者是他本身的原因導致的。即便是按照實際情況來看各種概率都有，但是他很肯定，自己是要調走的。
他乾淨利索：“我會立刻上報離開，同時做外圍工作，我不會加入你，這裡的一切，還是要你自己來處理了。”
甄明珠早上原本還迷迷糊糊，但是現在已經清醒的比在水裡紮了個猛子還清醒了。
真的透心涼。
於清寒苦笑一下，說：“你出去開門，我想張宇應該過來送餐了。”
甄明珠沒有猶豫，推開於清寒果斷的下樓，她飛快的跑向門口，一打開門，就看到張宇騎著自己的小電驢站在門口，他叨叨：“我來給你們送早飯。”
甄明珠：“你來多久了？”
張宇納悶兒的看著甄明珠，說：“有一會兒了，敲門沒人應。”
甄明珠抿起了嘴，此時於清寒也出現，來到了門口，張宇：“副處。”
於清寒：“我會離開這裡。”
張宇：“……？？？”
於清寒接過早飯，說：“行了，回吧。”
張宇沒有存在感，話還少，雖然十分迷惑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還是比了一個ok，隨即又突突走。
於清寒與甄明珠兩人麵麵相覷。
於清寒：“我證明一下吧。”
他關上了門，自己再拉開，就見外麵鬱鬱蔥蔥。
他攤手：“你看。”
甄明珠：“這她娘的……”
她還真是天選之女啊！
彆人都不行，隻有她自己。
生活上是個單身狗就算了，沒想到工作的時候多個幫手都不行。
真是注孤生的命運。
她深吸一口氣，說：“行叭，我自己可以克服。”
於清寒：“那我最後一次幫你接待一下客人，以後就要你自己了。”
甄明珠點頭。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但是好在，他們最早就有這種心理準備，所以真的發生了，也不覺得奇怪。而且，甄明珠這人大抵是因為小時候母親突然去世的關係，她心裡承受能力似乎很強，沒有什麼能讓她的情緒有大波動。
即便是現在這個情況，她也隻是惆悵了一下，很快就接受現實。
於清寒與甄明珠一同來到了門房。二人敲門進入。
李桂花激動的站起來：“仙女。”
不是一個人，果然是兩個人。
她還以為，仙人可男可女。
原來不是，是她想多了。
她說道：“我以為，我以為……”
甄明珠：“你還好吧？”
李桂花使勁兒點頭，趕緊跟她爹還有幾個兄弟說：“這是我上次遇見的仙女姐姐。”
李家人恭敬的齊刷刷跪下磕頭，甄明珠：“這倒是大可不必。”
她一大早起來，臉沒洗，頭發亂糟糟，稱不得一句仙女兒。
誰家仙女兒不洗臉？
誰家仙女兒穿睡衣？
於清寒眸色微暗，隨即抬頭：“掌櫃的，我與他們交流一下。”
以後就要甄明珠自己來處理了，今次他就多問一問，想來對她也是有好處的。甄明珠沒有與於清寒爭，她本來就是隨遇而安的個性，再說，現在還穿著睡衣呢。
她點點頭，轉身離開。
於清寒坐了下來，說：“今早的早飯是包子，豬肉大蔥的，還有小米粥。”
他一人分了一杯小米粥，塑封好的小米粥看的大家嘖嘖稱奇，於清寒拿出吸管教了他們，含笑：“昨晚商量的怎麼樣了？”
老李頭趕緊把東西放下，恭敬道：“我們商量過了，還是想要糧食。”
於清寒：“大米白麵玉米，你們要那種？”
他也看出來了，他對紅珊瑚價值的認可，和他們對紅珊瑚價值的認可是不同的。
所以於清寒倒是沒有勸說他們什麼，反倒是決定在他們要什麼的基礎上在增加。
“這，大米白麵？不敢不敢，玉米已經很好了，糙米也行。”年景最好的時候也隻是買三等米。
於清寒：“你若是要糙米，那可真是不知道要給你多少了，怕是給你一輩子吃的糙米，都敵不上紅珊瑚的價值。然而，見與不見總是緣分，以後我們未必見得到。”
停頓一下，他道：“就大米吧，大米白麵，但是這種東西，你們一定要好好保存，若不然是要生蟲的。”
老李頭趕緊的：“都聽您的。”
於清寒：“我這裡可以暫時給你準備一些，但是你們怎麼往回運？這些事情，你們都要自己好好考慮的，雖說這東西不如紅珊瑚值錢，但是你也不能扔在院子裡堆著吧？最起碼，還不自己挖個秘密的地窖？”
老李頭一聽，感動的不要不要的，他點頭：“您說的對。”
他們來的時候，並未想的那麼多，但是聽到這些指點，真是十分有道理的。
他道：“您說的對。”
於清寒索性坐了下來：“你與我說一說你們現在的情況，我還能幫你參謀一下。”
他這個人，其實是十分適合去居委會工作的。居委會大媽都沒有他熱心腸與專業呢。
他說：“你們吃啊，邊吃邊說。”
李家人齊刷刷的看著包子，默默的吞咽口水。大概是於清寒的表情十分的鼓勵，大家總算是伸了手，低頭一咬，濃濃的肉餡兒，肉味兒簡直是香死個人了。
“唔，好吃！”
“這是白麵的啊。”
於清寒微笑：“喜歡你們就多吃點，人總要吃飽了才有力氣乾活兒。”
他十分自來熟兒的坐下與他們一同吃，順便問起外麵的情況。
李老頭倒是對他們村子的情況知無不言。
他這次來，其實也不單單是為了自己家，同樣也是為了他們村子。他們村子不如旁的存在，如若再不多找一個出路。該是如何？大家幾十年鄰居，總不能看著人一個個都沒了。
就像是這次，旁的村子，像是他閨女家的村子，雖然也饑荒，但是卻沒有人去了。
可是他們村有，這就是差距了。
當然，也不是說大王村多好，大王村在這頭兒也是貧窮的村子，這個好與不好，是與他們相比了。李老頭兒幾乎是知無不言，這讓於清寒對外麵的情況更了解了不少。
小石頭是小孩子，什麼也不曉得。
阿九一看就是富貴公子，又是外地來的，對本地也不甚了解。甚至抓到的光頭強也是外地來的殺手，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而李大爺就不同了。
他家年景好的時候，幾個小子也要去鎮上做工的，而李大爺年輕時還是個貨郎，所以對外麵的通曉程度就更多。
大概是看於清寒愛聽這些，他說的更詳細了不少，周遭的各個村子，鎮裡有那些富戶，好與不好，各自名聲如何。但凡曉得，都要說一說。
於清寒聽到這些，不斷點頭，一一記在心裡。
打算稍後形成一個冊子交給甄明珠做備用。
她可以不出去，但是對周遭比較了解卻是一個好事兒。
於清寒又問了許多，眼看李桂花眼巴巴的看他，他挑挑眉，問：“李大姐，我臉上有花兒？”
李桂花沒忍住，輕聲問：“你是仙女姑娘的男人嗎？”
於清寒：“……”
所以，傳說中中老年婦女愛做媒這事兒，還真是一點也不假啊。
他微笑：“你覺得，可能嗎？”
他眼神閃了閃，又指了指自己，說：“那你覺得，我是人嗎？”
李桂花：“！！！”
李老頭一家子：“啊？”
大家都齊刷刷的看著於清寒，於清寒淡淡，笑容十分的意味深長：“我隻是仙人捏的一個泥人兒而已。”
李桂花：“我的媽呀。”
於清寒輕飄飄：“趕上下雨壞天兒沾染了雨水，我就化為泥土了。”
大晴天的，這人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引得李家人驚呼聲不斷。
他道：“說不定你們明天再來，就看不見我了。”
李老頭：“這、這這這這……”
於清寒：“沒關係，這世上總是有一些緣分是要斷開的。”
他微笑：“我們繼續？”
“哦哦，好。”
大概是於清寒的話把人鎮住了，幾個人在說話，看向於清寒都多了幾分探究，仿佛就想看看，他一個“泥人兒”，與尋常人有什麼不同。
又是哪裡不同。
不過，於清寒這人到底是做過老師的，還是很能帶節奏的，很快的就讓大家忽略了這些，專心交談起來。他們溝通的差不多，考慮夜間趕路不易，李家人也沒在此繼續久留。
他們扛了米麵，這才踏上了歸途。
臨走之時，約定了七天後再回來取米糧。
這倒不是甄明珠一下子湊不齊，現在買東西很方便。她要給他們準備糧食再簡單不過。但是老李家總要找個合適的地方的。正是因此，他們空出了時間。
李家人來去匆匆，但是卻留下了價值連城的紅珊瑚。
而與此同時，於清寒也很快的準備妥當離開，他也是個乾脆的人，既然不能留下，那麼自然沒有必要磨蹭，不過臨走之前，倒是再三的給甄明珠“補課”。
甄明珠猛然感覺，自己仿佛夢回高中。
好在於清寒講的東西還是比較實用的，除了根據李老頭描述的周遭的風土人情和一些村鎮布局，還有一些古代的風格。怎麼說呢，這不是他們傳統認知裡的古代，其實還是有很大差彆的。
你說是，也不是。
所以就算是有點特彆，也是說得過去的，不算複雜。
除此之外，一些簡單的急救常識，甄明珠也都認真的學習了的。她惆悵的問：“你們隻是在村裡工作，也不是說就十萬八千裡，至於這樣嗎？”
於清寒：“至於，因為你根本不確定，遇見的是什麼人什麼事兒，在遇事的第一時間是沒有人幫你的，所以你要做到自己有數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