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樣靠直覺來輕信彆人會不會吃虧，但是如若見死不救，我又是做不到的。”
說完，出了門，雨水漸大，甄明珠看著窗外，說：“如果有客人，我希望早一點。”
深更半夜如若有人敲門，真的很愁人啊。
結果如何呢？
這就不好說了。
雨天不是一定有客人，甄明珠索性去看書，最近她的所有專業書都被她翻了出來，多少還是要學習的。
而同樣的時刻，一行人推著一輛板車，已經走入了林子，為首的人是李老頭，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說：“咱們快一點，再過一會兒就到了。”
老李家幾個小子紛紛點頭，應了好。
他們這一路，真是遭了不少罪，還有一次差點遇見打劫的，好在他們吃的飽體力好，倒是化險為夷。
不過這一路下來，倒是見識了不少。
雖說那邊是娘舅家，但是他們去的都不多的，這麼多年，也就去了幾次而已。他們這次過去，其實還讓那邊震驚極了，他舅舅聽說姐夫是來換東西的。
用的是實實在在的糧食，當時就哭了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這一路很辛苦，他們一家人都興致高昂。
不管是為仙女兒換了海鮮，還是幫襯了娘舅家，都讓他們覺得自己這事兒做的好做得對。
“爹，你說掌櫃的會喜歡咱們換的這些海產嗎？”
李老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可以的！”
他說：“咱們到了不就曉得了？”
“嗯嗯對對。”
“爺，仙姑娘娘是什麼……呃，掌櫃的，是什麼樣子的啊？”這是老李家的大孫子，這是他第一次過來，先頭兒幾次，都是他爺爺父親叔叔過來。
他一直都是在家坐鎮，這次是第一次來。
“她很好的。”
“那當然好。”
“可不咧，那是仙女兒啊。”
他們一行人邊走邊說，卻沒察覺，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
好在，盯上他們的不是旁人，而是張力一行人，他們這段時間在山裡活動更多，沒想到這一日倒是遇到了這麼一些老農。不過略一聽他們的話茬兒，就曉得他們應該去春山客棧。
張力是不熟悉這些人的，但是他聽主子說過，這周圍的山裡人，是有人接觸過春山客棧的。
他這一聽就曉得，這些人許是來換糧的，他給自己的屬下打了一個手勢，隨即悄然的跟了上去。還彆說，這些人走的這條路，倒是很好走也很近。
隨著天蒙蒙黑下來，這些人又走了一會兒，也抵達了春山客棧，李老頭立刻上前按了門鈴。
上一次掌櫃的有說，可以按這裡。
他一直都沒有機會，這還是第一次，帶著幾分緊張的。
此時已經晚上九點多了，甄明珠正在樓上看書，聽到門鈴，一愣，隨即立刻想到該是誰。
如若還是一次沒來過的人，應該不曉得門鈴的。
難道是……李大叔他們？
她匆匆出來，很快的就打開了門，果不其然，門外正是認識的人。
甄明珠：“李大叔啊，你們快進來。”
幾人推著板車進入，甄明珠看他們渾身上下雖然披著雨披，但是已然濕了，說道：“你們這是冒雨趕路吧？”
李大叔：“嗯，不過掌櫃的放心，我蓋得好好的，您看。”
這上麵的防雨布，還是上一次掌櫃的給他們用的，這一次正好也用得上。
他迫不及待的就給甄明珠展示：“我們這次挑了不少大個兒的。”
甄明珠：“你們先進來，走吧，我給你們安排一個住處，你們先洗個熱水澡，暖和一下，吃點飯再說。”
這些人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但是上一次卻不肯住，所以都是湊合，這次是第一次來到房間，他們不肯分開住，堅持住在了一間房，生怕給甄明珠添麻煩。甄明珠無奈：“真的住不開的，若是你們實在不想分開，就住兩個房間吧。三人一間。”
這麼說，他們總算是同意了。
老李頭帶著兩個孫子住，他的三個兒子一起住。
雖然之前也聽李桂花說過這裡是多麼神奇，但是自己感覺，又是不同的。
簡直，驚詫極了。
甄明珠給他們演示了如何使用熱水，隨即出門。
她又去找了幾身厚衣服，送了過來。
自從她這裡隻要下雨就開始有客人，甄明珠就準備了一些七七八八備用的東西，像是衣服自然不必可少了。
誰讓，來的人都淋成了落湯雞呢。
不過甄明珠也叮囑：“旁邊還有彆的客人，你們晚上彆太大聲，影響他休息。”
李大叔立刻慎重點頭，他說：“好的。”
李大叔這次是六個人，他一個，同時有三個兒子，兩個孫子。
剩下的人都留在家裡了，畢竟出門這麼久，家裡也不能不留男人。
他家的兩個孫子，大孫子十八，二孫子十四，都不算大，這次出門也是個曆練，因此兩個孩子都跟著了。他們兩個都是第一次來這邊，兩人更是拘謹很多，不過小孩兒嘛，到底是有幾分不穩重，到處摸摸搜搜的。
老李頭：“小二子，你先去洗澡吧。”
小二子點頭，說了好，他來到廁所，拉上簾子，這才慎重的扳開熱水，水流從上傾瀉而下，他嚇了一跳，不過還是抱住了胳膊，這……也不熱啊。
不過很快的，水溫就上來了。
“啊，真是熱水！”
他一驚一乍，引得幾個大人笑話他：“你這小子還是小，沒得定力。”
“這真是太好了。”
十四歲的大男孩兒，稀奇的抬頭看，熱水暖洋洋，他又認真洗了頭，這才覺得整個人從裡到外都暖和了。他這樣的震驚，其他人也不遑多讓的。
幾乎每個人都帶著十足的稀罕，他還吹乾了頭發。
“這真是個神器，這樣暖和的風，頭發一下子就乾了。”
電吹風是也。
幾人都收拾好了，甄明珠也過來了，她推了一車的食物，她也沒做複雜的東西，而是買的速凍餛飩，她下了六袋兒，又炸了三盤子油條。
好在她買的都是半成品，方便的緊。
幾個人都聚集在李老頭這個屋裡，一起吃飯，雖然天氣很冷，但是一個熱水澡，又是暖洋洋的餛飩，仿佛將身體裡所有的寒氣都驅散了。
幾個人都吃的十分狼吞虎咽，他們自家做飯是不可能放這麼多油水兒的。
而且又是白麵又是肉，這是怎樣的神仙生活啊。
“哥，這個好多油。”
“吃吧吃吧。”
李老頭最先吃完，他打了個飽嗝，說起了這一次的外出之行。
他們一家人商量好了出門的事情，就沒有耽擱，很快的裝了一車糧食離開。
本朝律法很嚴格，可是總歸也是架不住人餓極了。
也虧得，開始下雨了，這讓很多人都多了希望，曉得明年不會太差，不會鋌而走險。如若事情往後退，就說三個月之前，恐怕他們出門根本就不能安然回來了。
不過因為多了希望，又有人拆借糧食和種子，能活的下去，自然鋌而走險的人就沒有了。
誰能活著，會想去死呢。
所以他們這一次往那頭兒走，一路上雖然有些小插曲，但是總的來說沒問題。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們看起來就是沒什麼錢的農民，若說車上全是糧食，恐怕也沒人信的。
他們這一路用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才抵達那邊，一進村，就看到一個瘦的一陣風能吹走的小姑娘正背著小背簍往海裡走，她看起來一點也沒比他們這窮村子的姑娘好。
許是總是下海的關係，她頭發枯黃，皮膚乾裂。
大概是看到陌生人進村，她十分警惕：“你們是誰！”
李老頭上前：“我們找錢家，錢狗子家。”
“你們找我大伯？”小姑娘這下子更詫異了！
而李老頭定睛一看，在小姑娘的臉上看到幾分熟悉，有點遲疑的說：“你是不是海草？”
小姑娘驚訝又謹慎的盯住了李老頭，說：“你是什麼人！”
李老頭：“你果然是海草，我是你大姑父啊！就是老山屯的大姑男人。你還記得我不？我大前年還來過一次的。”
小姑娘似乎終於想起來了：“大姑父？”
李老頭：“哎哎哎，是我。”
小姑娘海草也高興起來，說：“大姑父，你們怎麼來了？走，我帶你們回家。”
李老頭兒媳婦兒有兩個弟弟，他們海邊人家，因為經常下海的關係，常年身體受涼，在子嗣上都略艱難，生的也不像其他人家那麼多。像是他們家，李老頭兒媳婦兒是老大，她都八歲了，才有了二弟，十四了才有了三弟。
按照古代的習慣，若是李老頭在早成親一兩年，他小舅子都能跟他兒差不多大了。
海草她爹就是老二。
他們家跟大伯家是緊挨著的兩個院子，她領著人回來，叫：“爹，大伯，你們看誰來了？”
這一路，他們也曉得了，兩家確實已經揭不開鍋了。日子過得很艱難。
小姑娘海草她爹前一段更是翻到了海裡，雖然被救了出來，但是沒錢看病，隻能在家養著，人很虛弱。
海草的聲音很大，兩家都出來了人，乍一見老李頭，愣了一下，隨即激動上前：“姐夫，你咋來了？”
隨即擔心的說：“可是大姐怎麼了？”
老李頭：“沒有，她還好的。這些年年頭不好，我們也沒有過來走動，這不是今年上秋好了不少，我想著過來看一看你們。你們可好？”
兩個大老爺們都落寞了幾分，抹了一把臉。
錢老大苦笑著低聲：“咱們漁家，慣常如此，您曉得的……這幾年，我們也難。”
他們何止是難了，簡直是……
“走，進屋，老二，你們也都過來。”
兩家人都聚在錢大這邊，錢大家一個大小子一個大姑娘，還有一個小兒子。
而錢二家一兒一女，雙胞胎，海草就是那個妹妹。
一看這兩家子麵黃肌瘦，還有什麼不曉得的？
李老頭看他們如此，也顧不得寒暄什麼，趕緊說：“我給你們帶了糧食。”
兩家人都震驚的看著李老頭。
錢老大：“姐夫你……”
李老頭：“事情是這樣的，我們運氣好，結識了一家大戶。那家頗喜歡海鮮，願意用糧食換。我想著，你們這邊就有的。這樣的機會不常有，還是把握住。這不，就趕緊來了。”
錢老大和前老二激動的握住了李老頭：“姐夫……”
兩人都嘴笨，不知如何說。
彆看在內陸之地海鮮是值錢的，但是這也要分怎麼看了。
他們這樣的最下遊打魚人家，其實根本賺不了多少，都是中間一層層盤剝了。
他們其實溫飽都難的。
李老頭：“你們先把糧食搬進來。”
他道：“這糧食品質極好，你們若是不舍得，可以去城裡換成糙米，想必能換不少的，我看，一比五，都是可以的。”
錢老大心道：那得多好，能這樣換。
隻是一打開，看到那細致的米麵，他激動的都哆嗦了：“彆說一比五，就算是一比八，想來都有人願意的。一定有人願意的。”
他們更是沒想到，這滿滿一車竟然都是糧食，除了米麵，還有玉米。
“姐夫，這，這……謝謝你，我們不知說什麼了！”
李老頭：“咱們是一家人，不必說什麼的。你姐也盼著你們好。”
兩人使勁兒點頭。
李老頭道：“再說，我也是要拿海鮮走的。”
“姐夫，我們懂的，咱們這海鮮哪裡值得多少錢？再珍稀的海產也抵不過你這一車糧食啊。”
兩人不是不知多少的，就算同樣是農民，他們也是社會最底層，比那些種地的可不如。現在是乾旱大家都不好，但凡好轉一點，人家種地的就過得更好一些。
“哦對，這裡有一匹麻布，這不是換的，這是我跟你大姐給你們帶的禮，你們二人一人一半兒。自己留著做衣服還是換了銀子都成。”
錢老二媳婦兒哭了出來，低聲：“他爹，你有錢看病了。”
海草和她哥海帶也跟著抹眼淚。
錢老二也是激動，低聲：“你們這是乾什麼，這是好事兒。”
錢老大：“這事兒不能光靠咱們自家，我再問問王大哥，他家有船，時常能打到大物件兒，我們租船去海裡，另外再村裡收一些。”
“行。”
這倒不是什麼稀罕事兒，其實村裡是經常有一些外麵的遊商過來的。基本上都是各家籌一籌。也有一些專門過來收獲的小販子。還有本村在外麵有門路的，偶爾也要收一些，再拿出去賣賺個差價。
都是有的，所以換東西這事兒不奇怪了。大家習慣了。
錢家二人立刻商量起來，似乎因為生活多了奔頭。
錢老二好像等一下都精神了不少，他說：“姐夫，你放心吧。”
李老頭兒種地行，對海裡這些事兒不懂，不過錢家兩兄弟世代都是漁民，倒是熟悉，他們很快的籌謀起來。兩人想好了，先自己打，不夠的再問村裡收一收。
當然了，既然想要換點稀罕的，他們肯定是要提前打招呼，隻有往裡走，才有好的。
海草：“我可有下海，我也可以的。”
“你就彆下去了，現在天太冷了。”
海女可不容易的。
海草：“我可以的。”
她都十二了，有什麼不可以？
“你和你哥去城裡，你們領著大姑父去城裡，用好糧食換一點普通的。你大姑父他們對這邊不熟悉，若是他們去彆是被誑了，你們跟著。”
海草：“也行。”
一家子很快的就動起來，彆看甄明珠給了他們細糧，但是他們哪裡舍得自己吃啊，恨不能多換一點糙米，能多吃一段日子。不僅僅是錢家如此，就連老李家也是如此。
就這，他們在當地的待了三天。
除了錢家自己打上來的，還有一些是收了小漁村的。
這一路回來，他們趕路比去的時候容易了不少，一看他們就是帶著海產，很多人就不感興趣了。
這東西殼多肉少，真是不太被普通老百姓待見的。
所有回來這一路比去的那一路清淨很多。
老李頭講述了一路的經曆，含笑說：“這次換東西，彆看換出去一些糧食。我兩個小舅子家能得不少糧食，他們換成了糙米，若是省著點吃，能吃小半年呢。”
甄明珠：“真辛苦。”
她問：“那他們冬日也下海嗎？”
“下啊，不下吃什麼？漁村最難。”
甄明珠感慨萬千，感慨還是生在了好時代，她說：“那我們去看看海鮮吧。”
她已經打定主意，若是老李家人願意，她還要繼續換的。
這倒不是她貪嘴，而是，按照李老頭的說法，她願意拿糧食換，對他們是極優越的。
甄明珠做不了更多，但是願意從微末之處做一點小事兒。
既然老天爺讓她有了這個機會，她總歸是想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古代人太難了。
隻是……“臥槽！”
甄明珠看著海鮮，又震驚了。
十分，震驚！
敢情兒，是她占了大便宜啊。
她想的是，自己多換一點，讓他們可以多一點糧食，對他們好一些。然而……事實總是令人震驚的。
這這這，這裡的海鮮……
甄明珠瞬間將大龍蝦捏在手裡，尖叫：“這這這、這個龍蝦怎麼這麼大！！！”
這一隻大龍蝦，就能買多少車糧食了。
是她，是她，占便宜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