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明珠這邊, 並不是經常能夠出現，所以有些消息，多少是有些延遲的。
不過即便是有延遲, 甄明珠倒是也知道了如今在十裡八鄉, 石家村的石秀才家，那是出了名的了。聽說, 如今二房三房鬨得更加厲害。
二房覺得，都是老三將小石頭扔出去才讓他們丟了發財的機會。
而三房則是認為，若不是二房與他們三房一起商量，三房哪裡會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這個決定是全家一起做的, 憑什麼賴他。若是按照二房的意思, 把人送到宮裡做小太監，不是更惡毒？
而兩房也同時認為都是當老的沒有做好當家的, 若不是爹娘不樂意自己養小石頭, 哪裡用得著他們這做叔叔的想辦法？
總之，狗咬狗一嘴毛。
這兩房人家現在是勢同水火。
不過說來也怪, 雖然聽說可能會有報複, 但是他們更在意的是丟了的好處。
這沒占到便宜, 才是頂頂的大事兒, 相比於其他, 似乎都還算是小事兒了。
這一家子才是充分的體現了一個詞兒：要錢不要命。
真是一點都不誇張的。
為此, 已經動了好多次手了, 一個個頂著鼻青臉腫出來, 怨氣衝天。
而村裡人原來隻是懷疑，現在坐實了這家人就是害了自家侄兒, 更是各個退避三舍，他們或許不會主動為小孩子出頭, 但是大家都是普通老實的老百姓，可不想與這樣的惡人為伍。再說，這家人自己人都能害，更不要說外人。可要離得遠一點。
誰家沒有孩子呢。
若是這家人發了癔症，貪財的騙賣了自家孩子呢。
送到宮裡做小太監，扔掉猛虎嶺，你瞅瞅這家人的算計，哪個不是惡毒至極？
再說，這家人還得罪了當官的，雖然人家公務繁忙恐怕是一時半會兒騰不出來手對付這家人。但是難保何時會來。他們可不想因此沾染是非。正因此，石家人現在在村裡是人人退避三舍。
而另一家，也就是小石頭的外公家，那一家子也鬨得厲害，紛紛互相指責，一個個倒是氣性大，生生的給自己氣病了。這一家子幾個男人都病的起不來炕，偏生錯過了今年的鄉試。
不得不說，真是報應。
甄明珠從張力那裡聽說了，也從老李家這裡聽說了，她倒是深深感慨：果然對於有些人來說，報複不用對他們傷筋動骨，隻要在他們最在意的地方踩一腳，就足以讓他們歇斯底裡了。
不過也因為這個傳言，老李家他們去城裡換糧食，都不會被問東問西了。
其實他們這樣的老農民去細糧換粗糧，多少是有些招人注意的，所以他們也都是分散開來，並不在一家賣東西，也經常去彆的鎮子。但是現在因為這個傳言甚廣，糧站掌櫃都是一副了然的樣子，問都不問了。
畢竟，彆說十裡八鄉，他們隔壁郡縣的一些糧站，也多少都收到消息了。
那既然是京城運來的上等好糧食，這樣倒是也不意外了。
當然，要說一點不問，也不是，也會多嘴一句換糧的是不是當官的……
這些事情，李家人都事無巨細的寫在了信裡，不過他們倒是也精明，並未找一個人寫，反而是找了好些個分開了寫，一封信一人一段，倒是也讓寫信的人看不出什麼。
也是為了能夠自家有個靠得住的可以寫信讀信的。
現在老李家已經有兩個娃送去啟蒙了。
其實吧，細糧比較顯眼，甄明珠也想過要不要直接給粗糧，她跟老李家是商量過的，雙方都放棄了。因為他們這頭兒的粗糧，跟古代的粗糧也是不一樣的。而且粗糧處理的那麼好，如果拿出去換，更顯眼。
自家吃，他們其實都不怎麼舍得的。
而且現在本來就是困難時期，若是過兩三個，地裡情況好了，才不顯眼，現在是怎麼都顯眼，那倒是不如拿出細糧，最起碼還能多換一點粗糧，混個飽肚兒，也能多幫助一些人。
像是他們大山坳子村，最起碼是平穩的渡過了災荒。
現在開春兒，各家也都很快的投入到了種地中，十分的勤勞，想來今年終於能比往年強了。不過話雖如此，沒到秋天，沒有第一茬兒糧食出來，他們家肯定還是願意要糧食的。
甄明珠對這些事情倒是並不過問的十分詳細。畢竟，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是石家和石娘子的娘家沒落得個好，她心裡就很高興了。
甄明珠這人從來都是喜形於色的，這不，多少就表露出來不少。
宿寧見了，終於問：“這幾日我就一直很好奇，張力帶來了什麼好消息。”
甄明珠：“咦？”
宿寧：“是好消息吧？你心情不錯。”
甄明珠靠在桌上，說：“其實就是我們設計了個狗咬狗的傳言，於是這樣……那樣……”
宿寧：“……”
甄明珠講的興致勃勃，宿寧沒忍住，發出靈魂拷問：“既然他們這麼壞，殺了不就好了？”
甄明珠：“……”
她無語的看著宿寧，說：“我要是能狠得下心下手，上一次你提的時候，我不是就會說好呀乾掉他們。但是事實上，我確實很厭惡他們，可是讓我真的越界去殺人，我還是做不到的。”
好的，這大概就是古代人和現代人深刻鴻溝了。
甄明珠：“我怕我越過了這條界限，就會越來越越界，到最後沒有邊界。做人不可以這樣，人是要有些底線的。”
宿寧斂了斂神色，甄明珠看見，立刻說：“你跟我不一樣。”
宿寧抬眼，“哪裡不一樣？”
甄明珠：“首先，我們所處的環境天壤之彆。其次，你是殺父殺母之仇。再次，你乾掉的那些人，是隨時隨地取人性命的人。你乾掉他們，也許會間接的挽救更多人。所以，你可以做得，我現在做不得。我們的情況，本來就是天壤之彆的不同。”
宿寧深深的看著甄明珠，他緩緩說：“我發現你很有原則，但是卻不會要求彆人。甚至還會幫我找借口。”
甄明珠失笑：“哪裡是找借口，我說的都是實話啊。”
宿寧也笑了，“唔。”
這一笑，倒是牽動了傷口。
甄明珠：“你悠著點啊，還想不想好了。”
宿寧緊繃著下顎，說：“我知道，會多注意的。能麻煩你幫我倒一杯水嗎？”
甄明珠：“哦，行。”
她來到床邊彎腰為他倒水，她距離他很近，宿寧感覺自己都看到她臉上細微的絨毛了，他瞬間轉頭，一不小心，又扯到了傷口：“唔。”
甄明珠：“……”
她無語了，幽幽說：“我這衣服哪兒也不露，你至於反應這麼大嗎？”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領口太低呢，然而事實是，她今天穿了衛衣啊。
不存在的。
“我不是……”
宿寧一時不知怎麼解釋，局促的又轉頭，說：“我隻是不小心。”
甄明珠挑眉：“哦？”
宿寧抿著嘴，下顎繃得更緊，說：“勞煩你，水杯。”
甄明珠遞給他：“齲給你。”
她抱住雙臂，說：“你這個樣子，未免也太誇張了。”
她開玩笑：“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宿寧一口水嗆在了嗓子裡，瘋狂咳嗽起來。
甄明珠：“我的媽呀。”
她趕緊扶住宿寧，說：“你沒事兒吧？感覺還好吧？”
宿寧劇烈咳嗽牽動傷口，他自己按住傷口，臉色瞬間就白了。
甄明珠：“你先躺下，趕緊的，彆亂動。”
她也懊惱的很：“都是我不好，胡說八道，結果害你這樣。疼不疼？不行我找大夫過來。”
宿寧瞬間按住甄明珠的手腕，搖頭說：“不用，我沒、沒事。”
宿寧想，如若甄明珠找大夫，那麼不用說了，肯定也不是旁人，必然是於清寒。而他在內心深處，是不想於清寒來的。
其實他也曉得自己真是一個很自私的人，於清寒是救了他的人，是幫助他的人。但是在他的心裡，卻還是很防備於清寒。不是對他這個人有防備，而是……不想他跟甄明珠接觸更多。
雖然他知道，自己這麼做毫無道理，也絲毫沒有什麼用處。然而第一反應，還是如此。
他垂垂眼，說：“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謝謝你。”
甄明珠：“你跟我說什麼謝啊。”
她笑著說：“既然住下來了，倒是不必太過客氣。你好好養傷早點好起來不給我添麻煩，就是幫忙了。”
宿寧點頭：“好。”
甄明珠挑眉：“好？”
宿寧：“我會儘快好起來。”
甄明珠噗嗤一聲笑出來，說：“這說的好像你自己能決定似的。”
她的笑容裡倒是透著幾分認真了，甄明珠輕聲說：“說實在的，我剛剛是開玩笑，其實你應該慢慢休養，徹徹底底的好起來。不然像上次一樣，人還沒好就離開，又給自己搞個重傷回來。你要知道，我們可不是每次都能幫得了你，救得了你的。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徹徹底底的好起來。”
“我好不好……重要嗎？”宿寧看向了甄明珠。
甄明珠認真：“當然重要啊，我們幫了你，你又給自己謔謔死了，相當於我們做的事情沒有任何意義。這樣我會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毫簡直多此一舉，很有挫敗感的。”
宿寧沉默下來，好半響，認真說：“我會好好保重自己。”
甄明珠笑了：“那就好。”
她說：“這幾天，你感覺還好吧？”
宿寧點頭：“還好。”
其實他以前出去執行任務，也受過不少傷的，有許多次，也不比現在更好到哪兒去，都是憑著一口氣撐下來的。也是他命大，才沒有丟了命。當然，要細說，這次還是最重。
雖然他很多次昏昏沉沉，但是也聽大夫說過，他可能會救不回來。
許多次，都在生死邊緣。
好在，他最終撐了過來。
不過大夫也說，他以前重傷的暗疾也是不少，都沒有養好。正好這一次休養，倒是希望他一並多養一養。以前宿寧是過了今日沒有明日。但是現在，他是聽從大夫的話的，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好一點。
以前他努力活著，是為了報仇。
現在努力想要讓自己好起來，是為了可以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可以保護甄明珠。
即便是她完全不需要，宿寧也希望自己能做一些。
當然了，這些話，他倒是不必與她多說了。
他看著她，說：“我這次會好好休養。”
甄明珠點頭，說起來，她倒是有幾分好奇了，甄明珠拉過椅子，坐在他的身邊，問：“你這一路，怎麼逃過來的啊？我聽說，戶籍檢查很嚴格的。而且你又傷成這樣。”
她是真的有些好奇的。
宿寧笑了：“所有的規矩，都是給守規矩的人準備的。像是我們這不守規矩的，總是有不守規矩的做法，其實也沒有什麼，我手上有偽造的戶籍。另外也是，我會儘量選擇荒無人煙的路，我們這樣的人，都很擅長野外生活的。”
甄明珠：“原來是這樣。”
宿寧詳細道：“基本上現在各省的劃分是按照地域來分派，但是每個城池，才會審查嚴格，如若我不進城，那麼就走的很順暢了。而且，中四省地勢相對平整，不存在不進城就沒法兒走的路，也是一大優點。如若是走西南，地勢關係，有的城池不進城就完全過不去，這種就沒有法子了。所以可以說，就算我不認識你，我要逃，這頭兒也會是我的選擇之一。”
甄明珠：“原來如此。”
她笑著說：“不過你們不是有假的戶籍嗎？既然有假的，直接走就是了。”
宿寧搖頭：“也不是這麼看，能少一事還是要少一事更好。即便是造假，你也很難說，自己不會被識破。凡事兒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像是我這樣單身一人行走的男子，看起來又不是文質彬彬的瘦弱型，本身也會引起一些警惕。”
宿寧又道：“其實影子裡就有專門的造假高手，他是負責後勤的，像是這些東西，他都做的很好。隻不過，三年前，這人給自己炸死了。”
甄明珠瞪大眼：“炸死？”
宿寧點頭，說：“對，那人一心想要煉丹，結果丹爐爆炸，給他和他徒弟，當時六七個人，全都炸死了。正是因為他和他徒弟都完蛋了，影子沒了可以做戶籍的人，還亂了一段時間。不過後來倒是找到了接手的。隻可惜，手藝一般，所以為了安全起見，能不用，我們都儘量不用。當然現在也沒有這個必要了。”
甄明珠：“……”
果然煉丹害人啊。
不過……甄明珠覺得好像有什麼念頭從腦子裡一閃而過，隻不過太快，她倒是沒有抓住這個靈感，可是吧，總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什麼呢。
甄明珠撓撓頭。
宿寧：“我說這些，很無聊吧？”
甄明珠搖頭：“也不是，其實我挺喜歡聽的，我對肅朝一點也不了解，聽你講一講，就覺得自己好像更懂了一些。”
宿寧笑：“我講的明明是影子。”
甄明珠：“以小見大呀，我通過影子，通過大山坳子村，通過石家村，還有小漁村……這麼些地方這麼些事兒，混在一起，就慢慢的知道肅朝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了。”
宿寧：“有道理。”
他看向窗外，說：“陰天了，要下雨了，不知道這一次，有沒有客人。”
甄明珠挑眉，她說：“你知道？”
宿寧點頭：“下雨才會來客人。”
甄明珠：“你反應倒是快。”
其實他們這邊客人也來了幾批了，可以說宿寧算是反應的比較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