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芙一怔,忙回過身來,當即也顧不得麵上還掛著濕痕,隻嗓音含啞地開口確認問道:“現在嗎?”
“正是。”藥童點頭回。
崔易又問:“卻雲師父隻叫公主一人過去?”
對方再次點頭,崔易隻好留下。
寧芙當即已是半刻都多等不了,她叫藥童在前帶路,而後緊跟邁出的腳步一步比一步更急。
她知道,若沒有更棘手的情況發生,卻雲師傅定不會專門尋她過去。
幽室那邊,一定出了事。
……
幽室是韓燼多年秘密療愈的特殊地點,尋常人不可隨意靠近,更彆說是進門。
於是,藥童把寧芙指引到附近,示明路線後便自覺退離。
寧芙沿著小道走到儘頭,入目看到一麵石壁橫在路中,她試著伸手推了推,石門果然從裡被打開。
“師父……”
卻雲並未在房間內,而後一人獨立在外,闔眼似在冥想什麼。
聞聽動靜,他這才轉身。
寧芙:“阿燼他……”
“情況不太好。”卻雲肅目直言。
即便她先前已經有過如此料想,可當親耳聞聽到結果,又看卻雲一臉的麵色凝重,寧芙到底忍不住慌悸,在眼下所立的敞闊環境中,她隻覺窒息到喘氣不暢。
她艱難忍下焦憂,認真聽卻雲師父把話說完。
“燼兒昨夜第一次入浴,按照時辰,第一輪療愈結束後,不管能不能除魘成功,他都該清醒才是……可方才無論我怎樣喚他,他都依舊處在昏沉之間,意識更漸消弭,這不是一個好的預兆。”
寧芙焦急不安,用掐握手指的方式來緩解當下緊繃的心緒,同時又儘力斂息,好叫自己聲音不會發顫太厲害。
“師父,為何會這樣?”她出聲艱澀。
“是他自己不肯放棄,還在努力掙紮,可這樣嘗試所冒風險極大,一旦在夢境裡沉迷,便有再醒不過來的風險,起初我將這樣的方式同他說明,隻是想叫他心裡有數些,可萬萬沒想到,引不出魔魘,他便走起極端。”
寧芙從沒有想過事情會變得如此嚴重,一切都超出了她可接受的範圍,她慌慮到已經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隻餘那句’再也醒不過來’在耳邊不斷回蕩。
她喃語:“阿燼是不服輸的性子,他肯定不願接受自己控不住內心魘魔,所以才會……”
“大概不止如此。”
卻雲認真語道,“魘毒是奇症,實際世上並無對症的解藥,阿燼先前服用的藥丸,是我容彙所有類似病症的藥方勉強配得,也終於尋到些許效用。可說到底,還是藥不對症。”
“魘毒發於心,欲解,隻能用心藥醫。先前他內心完全被仇恨占據,魘魔便由此得以汲養,尋機發作為祟,可現在薑氏一族早被傾覆,燼兒心上的恨意在一天天慢慢消解,魘魔得不到足夠養分,便換尋從阿燼的癡想入夢。”
寧芙怔愣,聽得一知半解。
而卻雲也將重點引出,“燼兒已將全部向我告知,他先前數次入魘,都是為你波動情緒,所以我幾乎可以肯定,眼下,魘已經將你化進到他的夢裡。”
在寧芙震驚的目光下,卻雲說完最後一句。
“那應該是一個美夢。所以,燼兒遲遲不願醒。”
……
之後,卻雲沒有再多言,或者給出過多的引示。
他隻將開啟幽室房門唯一的那把鑰匙交到寧芙手裡,緊接邁步出了院門。
事到如今,旁人已經再幫不上一點兒忙,隻能局中人自己主動破局。
而韓燼在局中,寧芙也在。
寧芙站立原地獨自凝思片刻,之後抬眼,目光透著堅定。
她大步拾階而上,拿起鑰匙將房門打開,之後再謹慎落鎖。
走過長長的密道,視線愈發昏暗不清,裡麵沒有陽光照及,隻餘牆壁上零星的點點燭明。
終於到達。
入目,是幽昏的龕壁,蒸騰的水汽,還有他的勁闊肩背。
藥味刺鼻,寧芙聞不慣地咳了兩聲,可腳步卻未被阻停,她一步步在向他靠近。
他闔著眼,一動未動。
在特製的藥桶裡,水溫是不間斷生熱的,於是波紋湧蕩在他胸口處,遊漾出層層漣漪。
這就是這裡唯一的生氣。
轉身將後麵的幾層幕簾仔細拉上,寧芙手心緊握了握,像是在給自己鼓氣。
之後,她目光堅定地轉過身來,臨近到藥桶前,開始將身上裙衫全數除解褪落。
不知他能否聽見,能否覺察到外界的異動。
但寧芙還是想嘗試將其喚醒,她再次向前靠近一步,之後俯身輕聲耳語。
“阿燼,是我。”
他依舊緊緊闔目,沒有給出一點反應,一絲反饋。
見狀,寧芙心裡瞬間難過又失落,但她還是勉強勾了勾唇,並不泄氣。
她屏息踩上木凳,動作儘量放輕,而後保持著與他麵貼麵的姿勢,一同泡進了溫熱的藥池之中。
桶裡麵足夠容納下兩人同坐,寧芙一開始也的確不敢離他太近,就像夢遊中的人不能被輕易叫醒,她更不能一上來就作擾得太肆意。
片刻後,她依舊靠著桶壁,但膝蓋稍屈,她在嘗試伸出腳尖去觸及他。
從下到上,她陸續踩上他的腳,小腿,膝蓋,這些全部都沒有反應……寧芙眼睫顫了顫,稍停頓。
一陣凝思過後,她咬咬牙,決定繼續往上輕踩。
控著力道落足,結果竟是她自己都沒想到的位置精準。
猝不及的,阿燼鼻腔粗沉哼溢出一聲,雖並不十分清晰,但絕對是他自己主動發出。
即便很輕微,但寧芙終於得到一絲反饋,總能受到幾分鼓舞。
她又試著去踩他的大腿和膝蓋,可他唇齒間始終緊閉,再沒有發出一次聲音。
這叫寧芙不禁懷疑,自己方才那一聲是不是當真為幻聽。
於是為了驗證,她隻好再次去探危險地帶。
這樣的行止實際對她來說相當考驗,大醴女子對腳下的重視程度超然,寧芙這般親近他,實際上比她任何位置去貼都更覺羞恥。
咽了下口水,寧芙再次彎膝實落下。
她目光生怯地盯著他的俊容,可這回,卻不見他的任何反應。
默了瞬,寧芙輕咬住唇,眸光水盈盈的。
她暗下決心,終於肯用上些力氣,卻完全不敢再看他了。
“嗯……”
豁然。
一道粗啞悶喘迸發。
再清晰不過的靡聲,叫人如何也不會懷疑此為幻聽。
寧芙完全嚇愣了。
此刻,阿燼眸上映著猩紅,她完全不知……他何時竟已睜開了晦暗的一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