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領主(四)(2 / 2)

回來!彆走!!

“小少爺!”年輕聖侍連忙開口,但是卻接不下去之後的話,隻能硬著頭皮上前,試圖想辦法把時景歌勸下來,“夫人和老爺想要給您個驚喜,您看……”

時景歌隻擺了擺手,連腳步都沒停下來。

關鍵時候,還是宋銘俞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陰陽怪氣道:“我聽說啊,這小少爺是鬨出了什麼事,沒臉見人了。”

“據說連個門都不敢出呢。”

刹那間,時景歌腳步一頓。

宋銘俞就像是突然看到了時景歌一樣,下意識地發出詫異的聲音,但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終止了那個聲音,然後乾巴巴地叫道:“小少爺。”

時景歌慢慢扭頭看他,目光陰沉,“那家夥連個聖侍都管不好了?”

宋銘俞露出有些不服氣的神情,但是很快垂下頭,語氣硬邦邦地道歉。

時景歌冷笑出聲,“給我看好。”

然後,時景歌大步向外走去,宋銘俞抬頭看著他的背影,眼底湧現出些許光亮。

時景歌終於走出了房子,屋外的陽光灑在他身上,讓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有些刺眼。

“告訴那家夥,自己的聖侍都管不好,我不在意幫他管一管。”

時景歌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隻是沒走幾步,他就覺得有些茫然。

往哪裡走呢?

他有些困倦,他想要回去,但是又不想在那家夥麵前露怯,平白讓那家夥笑話。

隻是,從外麵,好累啊。

時景歌的腳步沒停,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裡走,明明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他卻覺得有些陌生。

好一會兒,時景歌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似清泉湧動,分外好聽。

“彆叼我頭發,”那聲音中還帶著些許笑意,“你們這樣,很惹人討厭啊,知道嗎?”

“彆叼走我的刀,快還給我。”

“喂!”

“彆這麼得意好嗎?”

那些話語應該是抱怨的,但聲音中卻聽不到任何抱怨的意思,隻有著絲絲縷縷的笑意,像輕風一般溫柔。

時景歌終於望了過去,然後映入眼簾的,是停在男人腦袋上的一隻鳥。

那隻鳥,好眼熟啊。

時景歌心底突然生出了一股衝動,讓他大步向那個男人走過去,“這是你養的鳥?”

不跟鳥計較,跟鳥的主人計較,總行吧?

坐在草坪上的男人一驚,瞬間站起身來,扭頭看向時景歌。

那一張得天獨厚的完美麵孔,就這麼出現在時景歌麵前,讓他微微一愣。

而愣住的,又何止時景歌一個?

下一秒,鳥兒叫出了聲,有些不滿地跳到男人手上,對著男人的手就是一啄。

男人吃痛,反應過來,將鳥兒抓在手裡,往時景歌那邊送,毫不猶豫道:“這鳥兒跟我毫無關係!”

登時,時景歌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想過這人會有什麼反應,歉意也好恭敬也罷,但是卻沒想到,男人會這麼痛快地撇清關係,一點猶豫都沒有的。

時景歌還沒說話呢,這隻鳥先給他上演了一出鳥兒的暴怒,那鳥在男人的手上啄了好幾下,動作又快力道又猛,男人吃痛放走鳥兒,鳥兒還專門撞了男人的腦袋,這才叫了兩聲,揚長而去。

男人用手捂住自己的頭,倒在草坪上,生生痛呼,然後在鳥兒的叫聲消失的時候,這才利落地從草坪上爬了起來,摸了摸鼻子,很是不好意思地說道:“那隻鳥太凶了,它跑了。”

“對不起,沒抓住它。”

聲音中還有點愧疚,男人垂著頭,不時摸一摸自己被啄的手,竟然還有點可憐巴巴的意味。

但是時景歌卻覺得有一絲違和。

他微微蹙眉,沉沉道:“你不是故意放走那隻鳥的?”

男人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時景歌,“這你都發現了?”

時景歌冷冷地看著他,倨傲地抬起下巴,“你欺騙我。”

“你知道你會有什麼下場嗎?”

“哎哎哎——”男人連連後退,眼眸分外無辜,“彆那麼凶嘛,我是來拜訪伯父伯母的,說起來咱們還是親戚,我還能算你半個哥哥。”

話還沒說完,就被時景歌打斷,他像被激怒的小獸一樣厲聲喝道:“給我閉嘴!”

男人連連點頭,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更顯得可憐巴巴。

時景歌凶狠地看著男人,眼底漸漸凝聚起風暴。

男人連忙拿起那塊木頭,用小刀在上麵雕刻了一下,時景歌突然僵硬了起來,剛剛的凶狠瞬間消散了大半,甚至還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男人注意到這一點,眼眸微微閃爍,再看向手中的木頭上,他心底驟然滑過一抹懊惱。

這木頭剛剛被他在手裡折騰,弄得不成樣子,想要雕出一個小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早知道……他就認真雕了。

不過對於九日來說,這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趁著小少爺的注意力比較飄忽的時候,雕刻下來的木頭又“長”了回去,隻是位置與剛剛有些不同而已。

很快,一隻栩栩如生的木頭小鳥,就被雕好了。

那隻小鳥被一隻白皙的手托起,送到時景歌的麵前。

“賠你一個,好不好?”

男人特意放慢了語速,柔柔/軟軟的調子,像是安撫。

時景歌指尖一顫,這才回過神來,眼睛死死地盯著那隻木頭小鳥,臉色一點一點地蒼白下來,表情卻複雜極了,似是怨恨又像是懷念,還帶著些許悵然。

好一會兒,時景歌就像被驚醒了一樣,一巴掌打在男人的胳膊上,卻沒有用力,男人的胳膊晃都沒晃一下,他手上的木鳥更是連動都沒動。

小少爺僵直的脊背這才稍鬆了一瞬,但依然氣勢十足地怒喝道:“滾!”

“帶著你的鳥,給我滾!”

“好。”

輕柔的聲音在時景歌耳邊響起,讓他微微一愣。

在這一瞬間,男人拉起時景歌的手,將木鳥塞到他的手裡,輕聲道:“聽你的,我滾。”

“彆生氣了,好嗎?”

聲音低低,帶著祈求的意思。

時景歌這才反應過來,抬手就想把那個木鳥砸出去,結果一抬頭,就對上男人那一雙格外漂亮的黑眸。

此刻,那雙黑眸密布著失落、難過與傷感,似蛛網般密密麻麻,讓人看了,就被網在其中一般。

時景歌突然有些難過,他下意識地握緊手裡的木鳥,似是難以喘息一般,咬牙說了一聲“滾”。

聲音短/促,就仿佛怕人聽見一般。

下一秒,時景歌揚長而去,步子極快,就仿佛是落荒而逃一般。

男人定定地看著他,眼底的失落難過都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激動的興奮,以及埋藏的極深的欲/望和深深的克製。

就像等待了百餘年的獵人,終於等到了他的獵物。

他的獵物那麼美,他不忍傷之分毫,就隻能忍耐著克製著,一點一點地接近,知道他的獵物用意接納他。

到最後都沒有將那個木鳥扔掉。

怎麼那麼乖呢?

他低低地笑出聲,心底陡然湧出一股滿足之意。

讓他滾的是小少爺,最後跑路的,還是小少爺。

真可愛。

剛剛飛走的那隻鳥又飛了回來,然後向時景歌的方向飛去。

九日慢慢閉上眼睛,周圍的一切在他腦海中都變得清晰起來。

很快,他看到了時景歌。

時景歌跑了回來,宋銘俞和年輕的聖侍眼睛一亮,都湊了過來,隻是在接近時景歌的時候,宋銘俞遲疑了一下,停了下來,而年輕聖侍卻立刻走到時景歌麵前。

“小少爺,”年輕聖侍連忙叫了一聲,得到了時景歌的眼神。

刹那間,宋銘俞突然覺得有些不爽。

就因為他是小少爺的聖侍,所以就可以得到小少爺的另眼相待了嗎?

沉默了好一會兒,時景歌揚起頭,語速非常緩慢,像是在思考。

“外麵據說有一位前來拜訪的客人。”

“我懶得管。”

“你叫人去看看吧。”

說完,時景歌便上了樓。

外麵的男人唇角上翹,帶著滿滿的笑意。

怎麼可以那麼乖?

嘴上喊著讓我滾出去,實際上卻派人迎接我?

那麼我是不是可以就此確定,你其實是很歡迎我的呢?

九日睜開眼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的手指拂過草坪,意味深長地笑了。

——【這一次所前往的地方,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在未來的每一天,您將由衷讚美這一次的旅途。】

還真是準確到極致的預言啊。

幸好他因為無聊,做了一次預言,要不然他絕對不會耐著性子等兩天,更不會專門等著見一眼這位小少爺。

想到他很有可能會因此錯過時景歌,他的心底就湧出一股狂躁,隱隱摻雜著些許後怕。

那種感覺很不一樣,是九日從沒有感受過的。

輕風撩起了他的發絲,鳥兒回到他的身邊,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

……幸好。

“九先生。”

就在這個時候,年輕聖侍的聲音傳來,比前兩天恭敬許多,九日應了一聲,連頭都沒抬。

年輕的聖侍也不在意,他隻在乎小少爺,既然這位九先生能對小少爺有積極影響,能夠治療小少爺,再恭敬都是應當的。

“小少爺讓我帶您進去。”

九日聽到“小少爺”這三個字,才抬起頭來,淡笑道:“走吧。”

聖侍在前邊引路,心裡到底還是念著時景歌,便忍不住打聽時景歌的狀況。

九日聞言,雖然還在笑,但眼眸裡卻透出些許冷意,他沉默片刻,慢條斯理地開口道:“他會好的。”

“就算現在不好,也遲早都會好起來。”

“畢竟,”男人頓了頓,意味深長道,“他有我呢。”

年輕的聖侍腳步一頓,總感覺九先生的這幾句話有哪裡不對,但是偏偏,他又說不出來有哪裡不對,隻能閉嘴不語。

但是心底卻隱隱浮現出幾分不甘。

……為什麼他不是個治療師呢?

……現在學習,還來得及嗎?

沉默片刻,年輕的聖侍再次開口道:“大少爺的葬禮在三天後舉辦。”

“老爺和夫人希望您在那一天,將小少爺引出去,不要讓小少爺受到刺激。”

“那自然沒問題,”九日輕笑出聲,“但是,我需要你們的配合。”

年輕的聖侍微微蹙眉,“什麼?”

“也沒什麼,就一點,”九日腳步一頓,笑容越發意味深長,“彆來打擾我和小少爺。”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

聖侍抿了抿唇,“我會去請示老爺和夫人的。”

男人聳了聳肩,渾不在意。

時淩易和祝穆語會同意的。

果然,當時淩易和祝穆語聽到今天發生的這一切之後,哪裡還有不同意的道理?

他們家小歌不僅出了門,還為九日說了話!

要知道,這段時間以來,時景歌的話越來越少,為了讓時景歌多說兩個字,天知道時淩易和祝穆語下了多少力氣,但是也收效甚微。

但是時景歌今天卻為了九日多說了那麼多話!

時淩易和祝穆語怎麼能不激動?

隻要對時景歌好,他們怎麼都會配合的。

這倆人點了點,宋銘俞和年輕聖侍心裡再不願,也沒有了彆的辦法。

於是,在時淩易和祝穆語的默許之下,九日上樓,敲響了時景歌的房門。

“誰?”時景歌的聲音難掩怒火,“不是說了不要打擾嗎?怎麼,我說話不管用了是不是?”

九日沒說話,隻是沉默地敲門。

終於,時景歌打開了門,“你、找、死、嗎?”

他一句一頓地說道。

九日頂著時景歌吃人般的眼神,慢慢搖了搖頭,誠實道:“不找死,找你。”

……找了很久很久了。

頓了頓,九日連忙補充道:“是伯父伯母讓我上來叫你吃飯。”

時景歌冷著臉叫人,但是沒叫著。

介於時淩易和祝穆語的叮囑,沒有人過來。

“真的。”九日無奈道,“要不然我怎麼能站在這裡,是不是?”

最終,時景歌冷笑一聲,重重地摔上了門,下了很大的力氣,房門都在顫,可見其憤怒。

九日摸了摸鼻子,總感覺那房門是擦著他的鼻尖過去的,他看著時景歌的房門,最終還是沒有敲門,隻是從口袋裡抽出了幾個葉子,放在唇間吹起。

那聲音輕柔舒緩,漸漸傳到時景歌的耳朵裡,讓時景歌憤怒地將枕頭砸向了房門。

一開始,時景歌還喊了幾句,讓男人閉嘴之類的話,但是漸漸的,時景歌的聲音消了下去。

那輕柔的聲音,就像是什麼催眠曲一樣,輕輕地在時景歌耳邊徘徊,很快就撫平了時景歌心底的暴躁,緊接著,就讓他心生困倦,意識模糊。

時景歌本還想要抵抗一下,但是那聲音實在是太美妙了,他實在是抵抗不住,最終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睡得這麼安穩了

九日守在外麵,對裡麵的動靜倒也了若指掌,直至時景歌真的沉沉睡去之後,他才放下那個葉片,對著房門輕輕道:“晚安。”

“做個好夢。”

頓了頓,男人眼底帶出些許溫柔的笑意。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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