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靈力烙在地麵,代表黃泉的白圈微微發光。
東,眾法山脈,異獸。
西,萬神山,九重淵。
西南,黃泉。
那麼西南對應的東北方向,是見血宗。
他指尖一點,四個點隨之被光線相連,形成中間交集的圓點。
山川河流九州天下仿佛在指掌畫過的地方隱隱浮現,而這四個地方,彼此之間竟相差無幾。
那麼按照這個距離,其它兩個點,西北與東南所對應的……
長袖隨著手指輕輕滑過虛空,驚世駭俗的猜測逐漸在心頭成形,饒是寵辱不驚的雲未思,眼底也不禁泛起波瀾。
這是——?!
“一個新的六合燭天陣。”
沙啞聲音補充了他沒說出口的猜測。
長明不知何時蘇醒過來,撐著額頭微微蹙眉。
“對方想要將世間萬物容納進去,徹底將這九州萬地與妖魔所在的黑暗深淵打通,融而為一,單憑萬神山那個六合燭天陣是不夠的,所以他們乾脆以天下為棋盤來布陣,九重淵就成為其中一環。”
先前他一直以為,在五十年前萬神山一役失敗之後,九重淵就是對方新的布局,江離分出化身偽裝成萬劍仙宗弟子陳亭尾隨他們進入九重淵,也隻是想要徹底破壞九重淵,最終打破這處緩衝地帶,將妖魔放出。
但他錯了,對方的謀略野心,根本就不止一個九重淵。
或者說,九重淵僅僅是起||點。
對方所要的,是以九重淵為其中一個據點,將天下東、西,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六處聯結為陣,重新形成一個更為龐大的六合燭天陣。
以天下為棋盤,修士、宗門、異獸,萬物皆可為棋。
星羅棋布,陣法天成,所需要的是更多屍山血海,而所鑄就的,卻是千萬年來從未有人設想過的嘗試。
饒是知曉自己被當成棋子的一部分,長明望著那幅被雲未思描繪出來的九州虛空圖,仍讚歎出聲。
“何其巧妙大膽的構思,神仙怕也不過如此!”
如果這個想法真是由江離提出來的,那麼此人將會是一個可怕又值得重視的敵人。
“布局,應該是從五十年前那場變故就開始了。”雲未思道。
當神秘不再變得神秘,真相的龐大與可怕,卻遠遠超乎最初的想象。
許靜仙興衝衝拿著向陽丹過來,暗中昧下兩顆,準備將其它拿出來邀功,冷不丁聽見二人推演對話,腳步呼吸下意識變緩,站在旁邊聽得呆了,她不敢打斷雲未思,心中縱有無數疑問,也隻好耐著性子聽下去。
長明嗯了一聲:“對方算到六合燭天陣的失敗,以封印為名,布下九重淵,誘你鎮守其中,成為新陣法一環。”
隻是他們百密一疏,漏算了他還活著,流落黃泉,若乾年後還能活著出來,所以亡羊補牢,希望算計他在九重淵裡被雲未思所殺,卻沒想到昔日反目的師徒二人非但沒有兩敗俱傷,反而達成某種聯手的默契。
即使這種默契是暫時的——雲未思從來沒有承諾過自己不會再弑師證道,隻是他自己也不想被人當棋子牽著鼻子走,所以願意暫時跟長明合作。
但師徒聯手,這恐怕也是對方所不樂於看見的。
聽至此處,許靜仙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也提出自己的疑問。
“見血宗固然是魔修大派,但比起九重淵和眾法山,根本不值一提,為何會被作為六合燭天陣其中一處支點?”
“因為時間。”
長明淡淡道,對上許靜仙的迷惑不解。“一來,見血宗是魔門,素來不為其他宗門待見,便是滅門,也少有人會在短時間內發現異常。二來。二來,不獨見血宗,像七弦門和山腳下所有村莊,悉數都被攝魂取魄,其規模不亞於一個玉汝鎮了,甚至其中諸多修士,魂魄比玉汝鎮的尋常人更有用,足以煉化聚魂珠,支撐陣法一角。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等不及了,時間越久,變故越大。”
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了然無聲,頭也跟著垂下。
“長明?”許靜仙一驚。
有人已經先於她上前,捏住長明下巴察看。
沒有昏過去,他隻是過於困倦睡著了。
這一睡,直接就到了黎明前。
天還未亮,模模糊糊的光線照入半開的門窗縫隙,在地上印出一塊塊明暗相交的花紋。
雲未思抱著春朝劍,正看著那些花紋出神,袖子忽然被扯了一下。
長明將醒未醒,意識尚且有些朦朧。
“方才入魔之後,你就是雲未思。”
雲未思:“嗯。”
長明:“天還未亮,為何是你?”
他與雲海,一個白日,一個黑夜,交替出現,早已形成某種慣性。
雲未思:“他七情六欲過甚,最難控製魔心作祟。”
他與雲海,看似兩人,實則又是一人,隻不過分離為兩個意識,居然也能在識海中交流,後者無法控製局麵,索性將主動權交給雲未思,因為雲未思修的是無情道,對控製魔心尚有一些心得。
長明揭起他的袖子,雲未思沒有抗拒。
那條紅線曲折細長,已經穿過手腕,堪堪抵達手掌最下麵的掌紋。
“放心吧,為師不會讓你入魔的。”
長明握住他的手,打了個嗬欠。
雲未思偏頭去看他,後者說完這句話,卻又睡著了。
晨曦微光漸漸東起,柔柔披在長明側麵,不知怎的,雲未思忽然想起自己在虛無彼岸裡看見的星河。
日升日落,滄海桑田,唯有那點點星河陪伴著他。
晝夜如斯,無聲長情。
先前那半截紅繩還在手腕,孤零零的,纏成死結了。
雲未思伸出手,一點點去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