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巫蠱(2 / 2)

“喝水。”

“我不!”

巫嶸也不收回手,祖孫兩人同樣的脾氣,同樣的倔,就僵在那裡,氣場凝重的寨老頭發都掉的更快了。

忽然間,巫嶸感覺腿上一涼。低頭看到那條小青蛇纏在腿上,護主似的威脅露出毒牙,躍躍欲試要給巫嶸來那麼一下子。巫嶸還沒反應,外婆那邊驟然爆發出一句憤怒嗬斥的老苗話,不過一秒剛才還雄赳赳氣昂昂的小蛇火燒屁股似的躥了下去,蔫巴巴垂頭喪氣自己爬進了牆角罐子裡,隻露出個尾巴尖。

氣氛似乎又僵硬起來,外婆扭過臉,不再看他。

“你看,這不挺好的,挺好的嗎。”

寨老求生欲很強地想要緩和氣氛,突然間吊腳樓下起了陣喧嘩聲。寨老側耳一聽,臉色驟變:“不好。”

他二話不說急匆匆走了出去。屋子裡就留下巫嶸和外婆。老人不說話,她神情冷冷的,抿著嘴,似是發呆又似透過牆壁在看什麼東西。半晌,她終於動了動嘴:褪下了滿是刺的冷硬外殼,露出老人的衰老疲倦:“小咪,聽阿噠的勸,走吧。”

“這寨子就要沒了。你是翠翠唯一的兒,要出了什麼事,翠翠得恨我一輩子。”

說完這句話,老人便再不開口了。而喧嘩聲也到了門邊,隻聽三聲敲門聲,外麵人憂慮恭敬道:“巫婆,引勾巡山時中招了,耽擱到現在阿彩她們都解決不了,隻有您才能救他的命。”

“進來。”

幾個苗男用簡陋樹枝綁成的擔架抬了一人進來,刺鼻惡臭味頓時充滿了整個房間。隻見他腹部高高腫起,像是懷了孕一樣,但又不同。肚皮薄得像張紙,隱約可見裡麵流動的濃漿,還時不時有血管似的長條從皮膚下遊過,頂的肚皮上如同布滿了凸起的血管經絡。

那人疼的滿臉冷汗,麵容慘白,進氣多,出氣少。眼睛和鼻子都在向外流血——等到七竅流血的時候,也就到死期了。

外婆卻是不慌不忙,看了眼便吩咐其中一人找枚熟雞蛋過來。自己則在巫嶸的攙扶下勉強坐起,口中不知念叨著什麼,把小青蛇撈起,掐開它的嘴,將毒牙在那人人中處一按。

本來男人氣若遊絲,眼看就要不行了,劇毒注入後更是渾身抽搐痙攣。突然他支棱起身,開始大吐狂吐,惡臭彌漫,他吐出來的竟都是些類似豆腐渣似的黃沫子,摻著血絲,裡麵有許多蛔蟲似的長條白蟲,被吐出來的時候還在扭動。

“起火塘,全都燒了,灰埋在寨東楓樹下。”

在外婆吩咐下那些人立刻將混著蟲子的嘔吐物收好,這時去尋雞蛋的人也回來。應該是剛剛煮好,雞蛋還冒著騰騰熱氣,被巫婆拿到手裡,放在那人已乾癟下來的肚子上滾。她口中念念有詞,下到肚臍,上到胸部,細致又緩慢。足足五分鐘她才終於停手。

那枚熟雞蛋被寨老拿去,他小心撥開蛋殼與蛋清,露出蛋黃給外婆看。巫嶸也看到了,隻見蛋白內側烏黑如墨染,膨脹變形,與蛋黃交接處竟附著一層密密麻麻針尖大的黑色蟲卵。

外婆看了眼,點頭:“蛋黃拿去喂公雞,蛋清蛋殼放火塘裡燒。引勾隻要回去後每天喝草藥,一周後就沒事了。”

解決了這事,巫婆再也堅持不住,昏睡了過去。巫嶸則被暫時安置在村中一座吊腳樓上——之前的道路崩塌,他至少要呆上一周。寨老也前後腳到了,抽著旱煙凝重把寨子以前的事講給了他聽。

靈異複蘇初期時死了很多人,寨子這邊雖然離城市偏遠,沒有那些一傳就死千百萬人的大鬼,但也熬得極其艱難。每天都有人死去,但最令人絕望的卻是以前用的那些蠱基本都對鬼沒有作用,偶爾有一些有用的都極為珍貴,培養不易,還在世界陰氣越來越重的情況下死了很多。

在這種情況下,一支苗人分裂了出去,失去本心與厲鬼為伍,生活在鬼域中,靠獵殺活人用靈魂培養鬼蠱。手段極其凶殘惡毒,被稱為惡苗。而選擇留在人間,堅持不為惡的苗支中,最大的一支便是現在巫嶸外婆這支。因為他們有一隻特殊的蠱王。

隻有巫家人的血才能將它喚醒,這頭蠱王能夠不受鬼域氣場影響,繁衍下許多新蠱,被寨子稱為蠱種。惡苗這次有備而來,就是要奪得蠱種的。

“惡苗人多勢眾,上次來的時候巫婆雖然將他們打了下去,自己也受了傷,一直養不好。寨子裡沒有彆的巫家血脈,喚不醒蠱王。”

寨老憂心忡忡:“巫婆身體還好時聯合周圍其他寨子,和惡苗定下了兩年後的生死決戰。但現在才過了半年,周邊那些小寨子基本都被惡苗用鬼祟手段滅了,我們獨木難支。惡苗現在還不敢直接找來,是怕巫婆玉石俱焚,毀了蠱種。”

“這次叫翠翠和你回來是實在沒有辦法了。你外婆她本不想讓彆人冒險,準備一年半後自己去。但前日她摔斷了腿,精氣神也一下子不行了,唉。”

“你先安心休息吧。”

寨老一刻不停抽煙,眉眼間是那種窮途末路的凝重,卻還衝巫嶸笑了笑,安慰道:“巫家對寨子有恩,你放心,我們不可能做那種背信棄義的畜生,讓巫家斷了後。周圍山林都被惡苗圍了,我找機會送你出去。”

寨老和巫嶸聊了很久,燈一直亮著。他們聊了多久,白牯就遠遠在外麵徘徊了多久。眼看月上柳梢,他白日溫柔神情儘褪,目光陰沉,係上麵巾遮蔽容貌,悄然沿一條小路下了山。

密林重重,月光灑落,大山樹林中有一汪清泉,螢火蟲棲息在藤蔓間,閃閃發亮,如夢似幻,草地上開滿了淡紫色的小花,映著月光。

這是個極為浪漫的幽會之地。

當白牯到來時,有一人已站在泉邊等待,看到他後笑著應了上來。

“寶貝真是讓我好等。”

他張開手就要抱,但對上的卻是匕首銳光。男人習以為常收回手,深情望向手持匕首的白牯,低聲用親昵口吻抱怨道:“你我幽會了這麼久,怎麼還對我如此警惕。都說事成之後,蠱種和寨子裡那些好東西都是你的,到時候你來鬼域就能活的自在逍遙,何必再受巫氏的氣?”

男人同樣是苗族打扮,衣服卻是純黑的,沒有半點雜色。他十分英俊,看起來有些風流,眉間籠著層陰鬱煞氣,不像好人。

“阿牯,你如此優秀,那巫氏不過隻有個血脈,聽說今天新來的還隻是個普通人,我一根手指就能把他碾死。憑什麼霸占蠱種那麼長時間?都說我們是惡苗,但這個世界就是實力為尊,那些弱小者活該成為我們的血糧。”

“這麼久了,若不是我勸住寨老們,他們恐怕早就打進來了。到時候哪裡還有你的位置。你卻連去寨子的路都不告訴我。”

“阿牯?”

似是覺察到白牯的走神,男人不悅提高了聲音,終於引得白牯看過來。

“滾,我不乾了,我們分手吧。”

白牯冷冰冰把匕首擲到地上,他似乎冷笑一聲,麵對不敢置信的男人,輕蔑掀了掀嘴唇:“就你還想碾死他?”

“光他的狗都能把你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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