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這樣。
巫嶸釋然, 接過傅清手中的紙鶴, 還有些彆的符篆:“謝了。”
知道傅清也是重生者後,巫嶸在細想之前的事,發現很多就能說得通了。問題在於上輩子‘他’和傅清之間的關係如何。
畢竟‘他’應該是成了厲鬼,而傅清不出意外,肯定還是當天師。天師和厲鬼間難道會和平共處?但如果是敵對關係的話,第一次見麵時傅清的表現也太過冷靜。
如果不是有白牯被雷劈在前, 巫嶸可能就直接問了。
“你……”
“你也是這種感覺嗎。”
什麼?
巫嶸一怔,傅清注視著他,那雙眼眸如第一次見般清冷,像是水麵上浮著一層薄冰。人類本來就會貪戀溫暖事物, 畏懼寒冷,尤其是像傅清這般冰冷俊美的道士, 孤傲清高, 像一座冰雕雪琢的雕塑,超然於世人外,少了幾分人氣, 令人敬畏有餘, 親近不足。
兩者坐在一起,巫嶸倒顯得溫和多了。
“人群中, 隻有你是特彆的。”
傅清淡淡道,目光垂落,望向巫嶸手裡的淡紫色紙鶴。
“如果必須要搭檔,隻能是你。”
巫嶸恍然大悟, 傅清這分明就是在含蓄暗示。應該沒錯了,上輩子他們很可能就是某種特殊的搭檔關係,還是配合非常默契的那種。怪不得第二次見麵傅清給他看手相,指出他是‘已死之人’的麵相這點時如此淡定,因為他是重生回來的,見怪不怪。
但這樣一來,傅清會不會認為他也是重生回來的?
巫嶸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同。”
他雖然是重生,卻是平凡人,不是從靈異複蘇的世界重生過來的,不認識傅清白牯,也沒養過大狗。目前覺得活著挺好,沒打算死了當鬼。
?
傅清神情略顯茫然。
扣扣。
車窗被敲響,外麵的人指了指手表時間。巫嶸做出了決定。
“我去。”
雖然事情來得突然,但今天出門前他差不多把所有家當都帶在了身上,也沒什麼要回去拿的。巫嶸給寵物醫院打了個電話,多寄養幾天貓崽。又閉上眼,命令家中的惡苗鬼魂看好家。隨後他和傅清一起下了車。
“此次目的地在瀏陽,正常乘列車過去要費不少功夫。”
從特殊通道走進公安局,路上鄭副局向兩人講解道:“所以我們要使用些特殊的手段。”
走廊儘頭兩人等候在那裡,麵容輪廓相像,看起來應該是有血緣關係。左邊那個是一貫活潑的周巡,他衝巫嶸眨了眨眼,而右邊那更年長穩重,眉眼淩厲的中年人上前一步。
“鄭局。”
“永年。”
兩人寒暄握手,周永年眼神一掃,周巡會意按下電梯。
“接下來要前往的地方,是聯邦機密。”
電梯內,周永年從周巡手中接過兩幅眼罩,兩幅耳塞:“麻煩兩位配合。”
眼罩的材質和那日列車經過古戰場遺址時發放的眼罩差不多,隻是要更高級些。巫嶸戴上後發覺它不僅能將陰氣鬼氣屏蔽在外,而且自己的鬼眼也不能穿透眼罩,看到外麵景象。戴上耳塞後更是幾乎被屏蔽了一切感官,令人分外沒有安全感,好在小青蛇和蜘蛛還在,有所保障。
這種不適感隻是一時,下電梯後巫嶸隻覺自己踏入到一灘肉泥中,血腥惡臭撲麵而來,隨後便是一陣天旋地轉。這種感覺比跳樓機還要糟糕百倍,等再次腳踏實地時巫嶸閉了閉眼,緩了好一會才勉強驅散眩暈感。
“來,薄荷糖。”
摘下眼罩耳塞,周巡笑嘻嘻站在他麵前,把糖盒都塞給了巫嶸。
“第一次不太習慣吧,我那時候也是,出來就吐了,丟人的很。吃點薄荷糖就好了。”
“這裡是瀏陽?”
即使已經逐漸適應這個世界,但巫嶸親身體驗這種能瞬移千裡的黑科技時,仍感到有些震撼。
“是的,這裡就是瀏陽了,準確的說,是‘瀏陽市444號天坑安保局’。我們現在已經在天坑外圍了。”
周巡指了指窗外:“看,那就是444號天坑。”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窗外灰蒙蒙一片,仿佛被霧氣籠罩,看不真切。而在濃霧之中,隱隱綽綽,矗立著幾棟建築,粗略看像是座學校。
天坑和字麵意思不同,並不是一個坑,更像一處被陰氣怨氣籠罩,充滿扭曲力場的空間。靈異複蘇爆發時世界各地不隻有七大天坑出現,還有數不勝數的中型、小型天坑,有的在安全區,有的在鬼域。一直到現在天坑成因都是個謎團,唯一能確認的是,每處天坑無論大小,幾乎都是靈異複蘇初期,最早出現靈異事件的地域。
例如這處444號天坑。
444並不是編號,而是這處天坑的名字。它之所以被稱為444號是因為天坑內的那座學校,正是靈異複蘇初期,發生444號宿舍女生失蹤,下水道血泥事件的學校。當時女生死亡事件被報導出來,瀏陽市內接連出現多起市民失蹤,下水道被血泥堵塞的恐怖事件。人心惶惶,這所身為源頭的學校也被封鎖。
但在封鎖前一天,學校裡的所有教職員工和學生全都離奇失蹤,再找不到蹤影。而這所學校也被濃重霧氣籠罩,陷入扭曲空間中,成為國內第一處被確認的中型天坑。
“傅清?”
“傅清去領東西了。”
周巡道:“咱們算是最晚到的一波,過不了多久天坑就要開啟了。你們倆分頭行動比較快,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走,我帶你去填表。”
天坑試煉並不比去鬼域磨練自身安全多少,試煉前所有人都要簽生死不論的協議。
和荒蕪廣袤的鬼域相比,固定在某個場景的天坑中鬼怪更密集恐怖,不說被困在天坑中數十年,越發渴血嗜殺的惡鬼,死在天坑中的人百分百也會變成鬼,久而久之,雖然每一次天坑開放,都有許多青年才俊入坑試煉,但坑裡鬼怪的數量卻並沒減少太多。
“有人說小天坑都有縫隙連接大天坑,所以小天坑裡的鬼怪才會不減少。否則殺了這麼多年,又不是每次都死那麼多人,早該殺空幾個了。”
路上周巡與巫嶸閒聊,他是周局的兒子,這方麵知道的東西比尋常人更多:“那些靈異複蘇初期誕生的老天坑大多都被分到惡鬼級往上,是不會讓你們這樣新人去曆練的。444號天坑也是老天坑,而且還可以說是初期靈異事件井噴的源頭,但因為坑內的主鬼特殊,所以還是被分到了地縛靈等級。”
“哎,說起來444號天坑確實不算太危險,你要是沒把握的話,隻要彆去洗手間就挺安全。那頭鬼的主體出不了下水管道……”
“咳!”
一聲不悅咳嗽傳來,周巡話語一斷,訕笑道:“哎呀,爸,你們回來怎麼這麼快啊。”
“哼。”
周局不悅警告盯了他一眼,轉頭望向巫嶸,頷首。沒有多說什麼,他旁邊那名身穿僧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倒是笑眯眯的:“年輕人嘛,活潑點也是好事,上次我見小巡的時候,他才這麼丁點大吧。”
“苦禪大師好。”
周巡特彆乖巧,像是老鼠見了貓。老和尚和藹笑笑,目光又轉向巫嶸:“這位便是巫先生吧。”
“阿彌陀佛,剛才老衲似乎看見傅道長領好物品,前往大廳了。”
“那我趕緊帶阿嶸去簽字。”
周巡打了個哈哈,傻笑撓頭,跟巫嶸繞邊走了。巫嶸還在看苦禪大師,腰間嘶嘶聲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裡麵頂了頂他的鬥篷。緊接著他便被周巡提醒推了下,兩人離開。
“苦禪大師,您看出什麼了嗎。”
目送兩人走遠,周局眉心緊蹙,低聲道:“有沒有問題。”
“此子身上氣息確實非凡。”
和尚慢吞吞的,似是想到了什麼,會心一笑:“能豢養靈蠱之人,老衲已許久未見過了。周施主暫且放心,吾觀此子雖特異非常,但未必是惡人。”
“劉虎靈魂偏灰,沒有到漆黑程度,而且因為喂養惡犬,靈魂早就破碎不堪。”
周局長沉沉道:“他死了就是魂飛魄散,化鬼可能微乎其微,更彆說成為厲鬼了。必須要考慮其他可能。”
苦禪大師但笑不語,兩人並肩走過一程,快到走廊儘頭是,和尚淡笑道:“聽聞傅道長待此子超乎尋常,周施主可從此處入手。”
“師父!”
一個身穿灰撲撲僧袍的小光頭跑了過來,規規矩矩衝周局行了一禮:“周施主。”
“慧心,莫亂跑了,快去準備吧。”
“師父,我先服侍您。”
小和尚一板一眼,攙住大師的手臂。苦禪大師慈和縱容笑笑,對周局道:“周施主請。”
“大師先請。”
* *
“誒喲剛才可嚇死我了,你是不知道,剛才那個老和尚有多恐怖!”
巫嶸仔細瀏覽保證書,在末尾簽上自己的名字。這過程中周巡就跟驚嚇過度的鸚鵡似的,一直絮絮叨叨:“當年我剛收服鬼瘡的時候正叛逆期,成天就想去蕩平鬼域當大英雄,天不怕地不怕,連我爹都管不住。也不知道誰給老頭子提的陰招,把我送去了五台山。”
“本來我還想逃跑的,結果倒黴正撞上苦禪大師,他就看了我一眼鬼瘡就差點當場暴斃。一指頭我就被定在那動不了了,整整站了一晚上啊,丟死人了。他還有個徒弟,也軸的很,盯著我抄了整整一年半的經書,一年半,整整一年半啊,我毛筆都用禿了十幾根,錯一個字就得重來!”
簽完字填好表格後的巫嶸按了按腰側,安撫有些興奮的青靈蠱。靈蠱靈物,最喜歡不染一絲塵埃的清聖靈氣。那苦禪大師一定道行很高,隻是站在那裡就能引得沉睡中的靈蠱自然蘇醒。看來和尚給周巡留下的心理陰影一定很深,如果不是有人進來,他能滔滔不絕叨叨到世界終結。
“老鐵們,大魚我這次是不是沒說大話,啊?說給大家整個天坑實況直播這不就整上了嗎!看看看看,窗戶外麵那就是444號天坑!啥,看不到,當然看不到了,這得用專門的特製鏡頭才能拍到。等到時候進了天坑我就給老鐵們爆個鬼,現在先帶大家來看看這傳說中的安保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