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雨下得很大,雪亮如長蛇般的閃電撕裂夜空,大地瞬間變得雪白明亮。閃電映亮了洞口,映照在白玫翡翠色的眼瞳中。
她望向巫嶸的目光恍惚茫然,畏懼驚恐仍如跗骨之蛆般籠在她的臉龐上。她沉浸在黑暗噩夢中太久了,折磨痛苦與絕望讓她漸漸忘記了所有,心中充滿仇恨,徹底墮入黑暗。巫嶸深深看向她的眼瞳,如翡翠寶石的眼睛漂亮卻無神。
就像從小被束縛的小象,即便長大後擁有能掙脫一切的強大力量,也仍會被那根繩子拴住。白玫曾經努力過,祈求過,到最後發現自己永遠無法衝破一切獲得自由。沒有未來,也沒有前路。她的人生在折磨中支離破碎,即使現在他們已經離開周家大廈,脫離囚牢,她反倒會覺得現在一切都是不真實的,都是夢幻的。
她將自己囚禁了起來,隻要不再抱有希望,就不會受傷。
“你已經死了。”
巫嶸緩緩道,看到她眼瞳驟縮,臉上惶恐更甚,鬼魂珍珠色的淚水順著臉頰滾落。巫嶸的語氣仍沒有半分動容,但就是他這幅沉靜冷硬的麵容,卻有令人信任的力量。白玫漸漸止住了淚水,悲哀又有一絲希冀的望向巫嶸,認真傾聽。
“你死了,你自由了。”
實際上白玫還活著的時候就被囚禁,死亡後也不得安寧。但她聽巫嶸這樣說,臉上卻露出一絲小心翼翼的歡喜。恐怕她飽經折磨的時候曾無數次幻想死亡。對她來說死亡是比活著更輕鬆的詞語。
巫嶸氣力有些不支,陰氣在體內橫衝直撞,明白突破不了巫嶸的身軀後陰氣開始融入他的身體。這又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痛苦,仿佛有千萬利針刺入體內每一處血肉,就連呼吸都泛著血腥味。他沒有太多耐心了,薄唇緊抿,扭頭示意周瑾的方向:“他是你現在活著的孩子,你的寶寶。”
“寶寶,我的寶寶……”
白玫似乎恢複了一些神誌,眸光變得清亮,望向巫嶸時仍有些懼怕惶恐,卻也多了一些東西。那是深藏在骨子裡的矜貴,即便落到殘酷深淵,有些人仍能保有與生俱來的貴氣。從小被教堂養大的白玫氣質更是純粹澄澈,如同一塊洗去了汙穢,重新閃閃發亮的寶石。
“警,官,謝謝,謝謝您。”
她喃喃道,眼圈紅了,有些悵然難過,低垂眼睫掩不住眸中悲傷。她望向昏迷不醒的周瑾,目光迷離,似乎在透過他去看另一個人。
“寶寶,我的寶寶。”
“mybaby……”
就在這時,攙著巫嶸時刻警惕四周的白牯望向洞外遠方,眼睛忽然一亮,急匆匆低聲道:“表哥你看!”
“是不是傅道長來了!”
遠方黑暗天際燃起金紅火焰,漫卷滔天的大火讓冰冷空氣都染上幾絲暖意。如果是尋常時候巫嶸早能覺察到,但他現在狀態實在太糟糕,和白玫交談已經耗儘了他大半精力,全身幾乎都靠白牯撐著,頭痛欲裂。火光蔓延,如鳳凰遨遊天際,如此明豔濃烈的火焰巫嶸認識的人中隻有傅清一人擁有。
傅清來了嗎,巫嶸沒記得自己透露行蹤。那原本該在七寶佛堂的傅清是為什麼過來的?
是覺察到白玫或他的鬼氣,還是正在追什麼人?巫嶸握住白牯的手用力,示意趁現在離開洞口。警局的人說不定很快會來,要是發現他們跟白玫周瑾在一起,一切就說不清了。洞口狹窄,有個傾斜向上的坡度,巫嶸白牯要想離開的話必須要經過白玫。
“baby,mybaby。”
白玫輕聲呢喃,語氣中滿是柔和愛意。巫嶸這才發現她不知何時把周瑾抱入了懷中,像抱嬰兒般摟著他的上半身,低聲哄著,手安撫般拍著他的後背。巫嶸一看就覺出不妙,周瑾唇色清白,印堂發黑,身為男人卻能被厲鬼白玫抱在懷中,說明他陽氣已儘。
陽氣儘了,人不久就會死亡。巫嶸眼尖,看到有濃鬱陰氣從周瑾胸前冒了出來,片片縷縷,如新生的羽翼。而白玫卻毫無察覺一般,仍懷抱周瑾哼唱著不知名的外文歌。本是聖潔純淨能讓靈魂歸於安寧的鎮魂曲
“快。”
心臟微縮,似乎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莫名怪異的凝重感從靈魂深處傳來,巫嶸立刻簡短命令白牯。兩人一前一後從白玫身上跨了過去。白牯想把巫嶸先推出洞穴,但這裡對兩個男人來說實在太狹窄不好動作。巫嶸直接推了白牯一把,自己扶著牆壁站穩。
不浪費時間,白牯立刻鑽了出去,反身去拉巫嶸。巫嶸站不太穩,他伸手過去抓住白牯時身體一晃,快要栽倒時有一隻手扶住他的肩膀,讓巫嶸重新站穩。
巫嶸剛要借白牯的力出去,但抬頭瞬間愣住。白牯在他前麵,一手扶著岩壁一手去拉巫嶸。
扶著巫嶸肩膀的手,是從背後來的。
它握住巫嶸左肩,手並不大,卻冰冷刺骨。
“sir”
英語從背後傳來,純正地道,咬字標準,悅耳動聽,雌雄莫辨聖潔空靈如同大教堂唱詩班的孩童,拖長的聲調到末尾變輕,如羽毛般絲滑輕盈。
雖然和白玫的聲音幾乎完全相同,但巫嶸對聲音變化極為敏銳,立刻覺察到了異樣。
這是屬於少女的年輕聲線,不是白玫的。
白牯沒覺出危險,他使勁向外拉巫嶸。但巫嶸的身體卻驀然變得沉重起來,恍若灌了鉛一般紋絲不動。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