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房子美術館的館長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鬆弛的皮膚上長著淡褐色的老人斑。他身體還算硬朗,這麼大年紀不用拐杖走路還很穩健。陸少將,桐傅遠和洪崖公安局局長在他身旁,聽老人略有些激動的反複絮絮叨叨,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樣子。
實際上他們也震驚極了,十幾年沒破案的《白房子》被盜案,犯罪嫌疑人沒捉到,失竊的畫作反倒先回來了?!
茲事重大,就算是公安局局長也不敢先往上報,而是打算先找人辨彆一下畫的真偽,省的是老人認錯了,報上去鬨洋相。對這種靈性深重的東西想要鑒真偽需要專門的靈感強的工作人員,但現在聯邦內最強的靈媒桐傅遠就在安全區,不用舍近求遠,趙局長就想到了他。
於是這件事就也被正監視桐傅遠的陸少將知道了。
這麼多天下來,陸少將抓了不少疑似聖楔會的嫌疑人,但他重點關注的桐傅遠卻沒露半點馬腳。那天回去陸少將想了很久,甚至暗中翻閱了許多和聖楔會有關的過往卷宗,但越看他越懷疑桐傅遠到底是不是聖楔會的人。
陸少將從不講直覺,隻講證據,不搞那些‘沒有疑點的人才是最可疑的人’這套。桐傅遠的生平可考,因為他八歲就展現出了非一般的靈媒天賦,被聯邦重點關注,從小到大一路優秀,他身邊也一直都有暗中保護的人。這種情況下要是桐傅遠還能瞞過所有人的眼加入聖楔會,那除非聯邦人全都是飯桶,桐傅遠還能分·身才行。
該不會那天巫嶸是蒙他的吧。
陸少將心裡打鼓,仔細回想那天的對話,似乎巫嶸也沒說什麼‘桐傅遠是聖楔會人’這種話,全靠他自己分分析……說不準巫嶸就是這個目的,讓人類自己內部先互相懷疑掣肘起來,畢竟巫嶸可是鬼王啊。就算這輩子他和傅清關係良好,陸少將也做的是最壞打算,不能把巫嶸完全看為人類陣營。
但如果巫嶸是瞎說的,淩雲宗師最後接什麼話茬呢。要不是淩雲宗師說什麼‘這件事隻有你能知道’‘你是鬼差,不受靈媒的影響’之類的話,陸少將也不會百分百信巫嶸,直接順著這個思路想——淩雲宗師這幾句話說出來,不就擺明是他也懷疑桐傅遠嗎!
總不能淩雲宗師和巫嶸同流合汙吧,這不可能。於是在糾結中,陸少將也沒放鬆對桐傅遠的監控,湊巧知道這事後,他就乾脆跟著一起來拜訪館長。
“沒錯,準沒錯,我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年紀。我畫的畫自己還能認不出來嗎!”
前往收藏室的路上,趙局長再次嚴肅向老館長確認畫的真偽。老館長很不高興,聲音洪亮得跟吵架似的,進入需要幾重身份確認的收藏室時嘴裡還在孩子氣的絮絮叨叨:
“喏,你們去看吧。要我說是那個小賊有良心,懂報應,才給我送回來了。”
老館長開了門,率先背著手自己進去,走到畫前,抬了抬下巴:“這就是白房子嘛,我就說不用再找什麼人來鑒定,怪麻煩的——”
“這是白房子?!”
趙局長快步走到展台,光看了一眼就像被什麼東西震懾到似的,猛後退了三四步,臉色慘白,見了鬼似的。陸少將和桐傅遠緊隨其後走到畫前,呼吸齊齊一滯。
“白房子……”
陸少將喃喃,神情動容。桐傅遠麵色凝重,摘下眼鏡仔細去看。趙局長緩過神來,卻不敢再靠那麼近,心有餘悸般遠遠道:“這分明是個黑房子,鬼房子!”
“什麼嘛,這明明是白房子。”
老館長憤怒的拍展台,篤定大聲道:“你是不是色盲啦!”
“你……”
“這確實是‘白房子’。”
趙局長被氣的臉紅脖子粗的時候,桐傅遠長出一口氣,直起身來戴上眼鏡,眼眸深沉:“隻不過它裡麵‘住’了太多汙穢怨念,看起來才會是黑色的。要是找普通人來看,它就是當年那幅畫。”
失竊已久的白房子!
即便沒有像趙局長那般失態,陸少將也有一時的心悸,因為這幅畫實在是太可怕了。純白畫紙上染了斑斑點點的棕色痕跡,密密麻麻像蒼蠅腿又像飛濺上去乾涸的血,畫紙中央是團純黑的墨塊。灰黑色的線條勾勒出房子的外形,內裡確實一片漆黑。
透過畫上房子的田字格窗戶往裡麵看,一片漆黑的畫深處似乎藏著成千上萬的怨靈鬼魂,它們被關在房子裡,擁擠到窗前,精神汙染一般。鬼魂們怨毒瘋狂的黑洞洞眼睛死死盯著畫外的人,仿佛下一刻就會破畫而出,讓最堅毅的戰士都忍不住心驚肉跳,口乾舌燥。
老館長的眼睛和正常人不一樣,他隻能看到那些最本質的線條,靈感,感受不到任何陰陽怨氣之類的東西。所以他看這幅畫,看到的還是《白房子》。但陸少將和趙局長他們看到的卻是地獄。
白房子這幅畫當年保護了幾十萬人,內部容量大到超乎想象,要不是使用條件太苛刻,聯邦不會把這幅畫還給老館長。但現在它裡麵被怨念陰氣全都塞滿了!陸少將都想不出這裡麵到底有多少怨念,哪裡才會有這麼多的怨恨!
“說來也怪。”
老館長欣賞著畫,感歎道:“這幅畫是回來了,但那個挺好看的飾品倒是丟了。”
嗯?
陸少將和桐傅遠的目光同時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