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有一瞬間紀箏幾乎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鏡中明辭越刹時便偏開了視線,為他收拾衣物手停下來,在他身後單膝跪了下去。
滿目愧色自責,“臣隻是看著聖上,不禁想起了臣自己少年時,一時失態……是臣無禮。”
其實這話怎麼說都僭越極了,天子貴為真龍,哪怕是真父輩也不可妄言天子與自己相似,更何況,他,明辭越……一個異姓人。
隻是紀箏一時沉浸在這話裡,忘記了暴君該有反應。
他抱膝半蹲至明辭越高度,一根手指挑起了他下巴,迫使那張玉容暴露在燈火之下。
“究竟哪裡像?麵容,品性?”
主角和炮灰能有什麼共通之處。
紀箏不悅地皺了下眉,伸手不耐煩地揉搓了一把自己側臉。
“彆這樣。”那語氣變得很強硬,幾近命令一般,卻又心疼地小聲重複一遍,“彆這樣。”
一隻手撥開了他手,緊緊護住他側臉,“聖上了解自己麼。”
拇指指腹略帶繭,有意無意蹭過了他唇瓣。
這姿勢太過曖昧。
紀箏猛地睜大了眼,皮膚變得太過滾燙,火燒雲一直蔓延去了耳後根。
帳外忽起馬蹄聲,連片回旋起來,連帶著農牧民族圍捕獵物時特有高呼聲,四麵將他們包圍。
氣氛驟然被打破,他二人前後起身,就直直對上了被粗暴撩開門帳。
“子時吉時到。”黎揚昂著下巴,掃視了一眼明辭越,再凝視到天子身上,倨傲一笑,手搭肩膀,躬身,做了個不怎麼像樣西漠禮。
“大燕陛下,請。”
西漠入帳結禮竟然是要先騎馬!
黎揚為他備馬是匹通體渾黑大漠烈性馬,馬背都快趕上他那麼高。
且不說紀箏是個冒牌皇帝,皇家必備禮樂射禦書數,樣樣都不會。他根本也無法短時間內馴服這種烈馬。
他目光越過馬背,隻是輕微地望了一眼明辭越,明辭越即刻會意,繞到他身旁,托著他腰際上馬,隨即自己也跟著一個翻身跨坐在後。
馬跟著一身長鳴,揚起前蹄,嘶鳴一聲,紀箏向後滑落緊緊貼住了明辭越胸膛,駭地閉住了眼。
不遠處一片口哨聲,西漠人全是馬背上長大,此時都一片嬉笑地原地跑著馬,等著看大燕國君笑話。
可下一瞬,紀箏隻聞一個沉悶銼聲,烈馬兩蹄就那麼重重地落了下去,鼻孔喘著粗氣,躁動地小步踏地,但卻不敢再輕易撒野撂蹄。
紀箏低頭看清了,明辭越靴子內側帶著鈍刺,此時死死卡在馬脖子兩側,左右禁錮住他頭隻能向前,微微偏轉半分就可能落一個皮開肉綻下場。
西漠人連帶著大燕人,都靜了。
“聖上。”明辭越聲音不高,卻在此時襯格外清晰,話雖是說給懷中小天子,目光全居高臨下地環顧了一圈,若有所指地停頓在黎揚身上。
“西漠東西,馴不死,就往死裡馴。”
明辭越麵無表情,語氣平淡,“他們身上馬韁一輩子也不能取下來。”
紀箏跟著他視線,側頭去看黎揚,此時他雙眼煞紅地盯著緊扣在他愛馬兩側鈍刺,一言不發。
黎嬰輕踢一匹一樣高紅馬,慢悠悠地停去了黑馬身側,他這種人不怎麼會在乎西漠馬西漠人,隻是淡然地催兄長快些開始結禮。
“慢著。”黎揚出聲,“結禮是一對夫妻之間事,仆從沒有資格跟著上馬。”
“大燕禮儀,父兄護送出親。”明辭越輕描淡寫地笑了下,他調轉馬頭,一步步逼近黎揚。
“本王是聖上唯一叔父,大燕國君皇叔,可有資格?”
黎揚神情詫異極了,張了張口,一時倒退了半步。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明辭越自稱為王,主動搬出了皇叔身份。
紀箏心情有些微妙,默默抬首望了明辭越一眼。
他討厭聽明辭越自己提到皇叔二字。
很討厭,太討厭了。
紀箏雖然閒來諷刺叫皇叔,但有時卻險些要忘記這個俊美青年是自己唯一父輩。
是叔父,即便是名義上叔父,倫理綱常關係,是誰也跨不過一道鴻溝……
馬已經開始走動了,紀箏猛然回過神來。
無人再出來阻攔,結禮開始,按照西漠風俗,他要和黎嬰牽著一條紅緞,並排行馬繞篝火一圈,營地一圈,感謝大漠狼主恩賜姻緣,最後再入紅帳,禮成。
而皇叔……是他成親裡送親人。
跟黎嬰拉著一條紅緞似乎也沒那麼難受,隻因為明辭越在他身後存在感實在太強太強了。
這馬本就是飛馳野馬,緩步走起來很是穩不住,再加上崎嶇不平山坡草地,來來回回,顛顛簸簸。
紀箏哪裡騎過馬,此時被帶著前後搖晃,一不小心,“嗯,嗯……”
幾個哼音從嗓子深處逸了出來,聽上去,宛如小奶貓。
紀箏連忙鬆了韁繩,去捂嘴。
“聖上怎麼了?”明辭越以為他不舒服,關切地靠了過來。
寬厚胸膛貼近了他瘦薄脊背,他甚至能感觸到自己兩片突兀肩胛骨被輕輕頂到。
隨著這馬前後搖晃步伐,微微離開一點,一頂,離開一點,又是一頂。
紀箏仿佛落在了一葉漂泊小舟裡,咿咿呀呀地被水浪推著,飄搖曖.昧,起伏沉落。
明辭越長期從軍,經常有戰場上兩人跨騎一馬時候,根本察覺不出來何處不對勁。
紀箏拚命蜷縮起來,落在他懷中,矮了他不少,甚至能感覺到他下巴都可以微搭在自己發頂。
“皇叔,彆,彆頂了呀。”
紀箏眼角都泛了紅,隻能捂住嘴,無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