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2 / 2)

生銀注意到了霍錦澤望向福寶的目光,她眼裡頓時迸射出不甘來。

這輩子,她被抓了黑市倒賣糧票,被批評教育,被計入了檔案,這些委屈,她都咽下來了。

因為她牢牢地記著對自己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早早地守在火車站,第一時間“巧遇”了霍錦澤,並且無意中得知霍錦雲是自己老師的弟弟,又幫著他引路什麼的,終於取得了先機,比福寶更早一步認識了霍錦澤。

她在福寶麵前,可以輸一千次一萬次,但是霍錦澤這一次,她不能輸。

她看到了霍錦澤對自己的欣賞,她已經說好了和霍錦澤通信,她覺得自己勝利了一半。

但是現在,霍錦澤見到福寶的第一麵,那一瞬間,她感覺到了霍錦澤眼中的驚豔。

她突然有些慌了,握緊了拳頭,小心翼翼地注意著霍錦澤的動靜。

還好……霍錦澤在最初的驚豔後,便收回了目光。

生銀輕笑了下:“你們也是過來見霍老師的嗎?”

陳翠兒點頭,淡淡地說:“嗯。”

她並不太想和生銀說話,不喜歡生銀。

福寶卻忍不住望了旁邊的霍錦澤一眼。

她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是剛才這個人看她的目光,讓她不太舒坦。

特彆是剛才她和陳翠兒講了那種女孩子私密的話題卻被人聽去後,對方的打量更是讓她有些許的難堪。

況且,那個人和生銀很熟的樣子。

福寶隻禮貌地點了下頭,便和陳翠兒離開了。

等到這邊福寶和陳翠兒走遠了,生銀才笑著說:“她們兩個叫顧福寶和陳翠兒,都是霍老師的學生,不過她們兩個——”

霍錦澤:“她們兩個怎麼了?”

生銀笑了:“我也說不上來,和我不是一路人吧。”

霍錦澤想起其中一個女孩子那驚豔的樣子,不說話了。

他不知道誰是福寶,誰是陳翠兒,不過也不太想問了。

農村女孩子不都是該淳樸嗎,原來心機竟然這麼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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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當陸續上門的人都散去了的時候,當知青點終於清靜下來的時候,霍錦雲吃過晚飯,卻不想呆在屋子裡。

他心裡激動,有一股壓抑不住的潮流在湧動,但是他又覺得仿佛缺了點什麼。

他忍不住走出房間,看了看對麵的一個房間,那是蘇宛如的房間。

蘇宛如的房間門緊閉著,不知道在不在屋裡。

明天他就要離開了,離開這裡,回到他闊彆了十年的城裡去。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再敲開那扇門,就像過去九年裡無數個早晨一樣,他敲開那扇門,笑著說:“宛如,準備去學校了。”

站在那裡,猶豫了很久,終於探出手來。

他的手還沒觸碰到那門,門卻開了。

門裡站著蘇宛如,端著一盆水正打算往外潑。

她見到霍錦雲,愣了下。

霍錦雲垂下了眼睛,猶豫了下,還是說:“出來走走,說會話?”

蘇宛如臉上紅了,她看看屋內。

屋內她的舍友叫彭雨,彭雨努力使眼色:“我要洗腳,你在這裡礙事,你先出去走走吧。”

蘇宛如知道彭雨是在給自己機會,咬唇,點了點頭。

走出知青的小院子後,夜色稀薄,一輪月牙掛在樹梢,映照著地上乾柴垛子雜草堆裡的殘雪,清冷寂寞,一切無聲。

遠處的大滾子山在經過那場浩劫後,重新歸於寧靜,在這夜晚裡顯現出連綿起伏的剪影。

霍錦雲裹緊了棉襖。

山地下的村莊在這夜晚是酷冷的,冷到吸進來的空氣冰冷了人的肺。

他深吸口氣:“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蘇宛如:“嗯,我知道。”

經過了白天的宣泄,此時的她是平靜的,無比的平靜。

她知道有些知青得到了回城的機會,但是她沒有,她也不會有了。

她的這輩子,極可能就這麼葬送在大滾子山下了。

說葬送也過了,至少她在這裡奉獻了,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至少多年之後,她教過的那些孩子們還會記得她,記得曾經那個愛說愛笑的蘇老師。

這就夠了。

她的價值就僅止於此了。

霍錦雲停下腳步,望著蘇宛如。

他們一起來到鄉下的時候,蘇宛如才十七歲,很年輕活潑的女孩子,和現在的福寶陳翠兒差不多,但是現在,她二十七歲了,絕對不能稱為老,但是就一個沒有出嫁的姑娘來說,怎麼也不算太年輕了。

在農村裡,不到二十歲就抱著娃當街喂奶的女人很多。

十年,他知道她的苦楚,也知道她的無奈。

甚至有時候覺得,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一個人像他一樣明白她。

霍錦雲咬牙:“宛如,等機會,等機會,你也會回城的。”

蘇宛如笑了:“這個機會,我等不來了。”

截止目前為止,能回去的都是啥人呢,蕭定坤家裡那是有自己的關係門路的,霍錦雲也是出身本來就好的,還有零散的其它幾個回去的知青,都是托了關係拿指標。

可是她呢,她家裡除了寫信說沒錢花沒飯吃說她弟弟沒媳婦娶,還會什麼?

霍錦雲默了很久,沉默地凝視著蘇宛如。

最後,他取下了自己的圍巾,圍在了蘇宛如脖子上。

沾染著男性氣息的圍巾帶來突如其來的溫暖,蘇宛如有些措手不及,她臉紅耳赤:“你……”

霍錦雲現在也是滿心的不自在。

他本來就是低調的性子,凡事不會輕易出口,更不會輕易衝動。

現在他做的事情於他來說,已經是破天荒,從未有過的。

他彆過臉去,很是不自在地說:“以前,我家裡情況你知道,我不敢說什麼,因為怕連累彆人。”

蘇宛如攥緊手裡的圍巾,咬唇,怔怔地望著霍錦雲,心跳如鼓。

霍錦雲:“現在,我家裡終於好了,但是父母那裡身體都不行了,身子骨徹底毀了,我得回去,我得儘孝,我做不出什麼承諾了。”

蘇宛如臉上火燙火燙的,她一句話都說不出。

霍錦雲啞聲道:“……這個圍巾,替我留在這裡吧。我,我,會等著……”

等著什麼,霍錦雲沒說。

但是蘇宛如明白了。

他們這一代人,本該最熱情如火的年少時光,卻遭遇了那樣的年代,性子隻能收斂再收斂,行事隻能低調再低調,說話隻能含蓄再含蓄,哪怕熟讀了國內外名著裡關於愛情最炙0熱的詩句,關鍵時候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蘇宛如眼裡泛起熱淚:“我,我懂的……”

什麼都不用說了,她明白,真得明白。

有他這一句,她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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