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節這日, 阿妤醒得有些早,她睜著眸子看外麵天際曉亮,第一縷陽光透過楹窗照進的時候, 她從床榻上走了下來。
輕紗褪下, 她穿著褻衣站在屏風後麵, 下方露出白皙修長的兩條腿, 阿妤擰著眉,朝周琪拿來的衣裳上看了眼, 輕蹙著細眉:
“換一套吧。”
周琪驚訝:“為何?今日七巧,皇上指不定也會來, 該穿得出彩些才是。”
她手中捧得是胭脂紅宮裝, 裙擺輕紗飄逸,上麵更是用彩線細致地勾勒出桃花瓣,衣裳剛送來時,阿妤便是眸色一亮,顯然很喜歡。
阿妤聳肩, 無奈:“可今日還有淑妃娘娘啊。”
上日聖上賞賜她一麵全身鏡, 她透過銅鏡仔細看著自己, 麵頰紅潤,起色極好, 她偏頭對周琪說:“今兒是我第一次見淑妃, 太顯眼, 豈不是惹了她的眼?”
“還是主子考慮妥當。”
阿妤忽然抬手指了一件:“就它吧, 今日天熱, 藍色看得也清爽些。”
周琪微頓,有些驚訝地和她對視一眼,阿妤與她對視,周琪掩唇偷笑,將衣裳替她換上。
阿妤生得好,這套衣裳又是宮人精心做的,穿上自然沒有不好看的道理,隻不過是沒有胭脂紅色顯眼,卻又多添了一分澀人溫柔的韻味。
坐到梳妝台前,阿妤親自挑了支步搖:“這是皇上賞的,帶著去見皇上,最合適不過了。”
步搖戴上,垂下的流蘇玉珠,似淺色的水滴般,映在女子的臉頰上,相映生輝。
周琪忍不住笑道:“主子真壞。”
阿妤擰了下她鼻尖,才說:“走吧,彆耽誤了請安。”
她想了想,今日還是將周琪帶在了身邊。
坤和宮,一如往常的熱鬨,不過在阿妤走進來時,有一瞬間的安靜,眾人的視線下意識地看向許美人。
許美人臉色如常,可若細看,就會發現她臉上的笑都有些僵硬,她自幼便偏愛藍色,入宮後,她在宮中位份也還算高,其他人素來是能避則避。
鈺才人在今日特意選了這個顏色的衣裳,除了擠兌她,許美人想不出還有什麼原因。
她想得沒錯,阿妤就是故意針對她。
阿妤淺柔著笑坐下,眉眼不經意泄出的溫柔竟和許美人有三分相似,倒不是說她這番姿態比之前更美,隻是的確夠惡心人的,尤其是當事人。
許美人一直以為自己算是沉得住氣的,今日才發現,以往都是過於高看自己了。
有人故意在模仿你,明知是個贗品,可她姿態卻比自己更勝一籌,這種情形直叫人心裡能嘔出血來,許美人捏著杯子的指尖泛白,似想將杯子捏碎般。
就這樣,麵前那女子還不饒人,抬手羞澀地撫著步搖:
“前些日子皇上剛賞下的步搖,妾身念了許久,幸好昨兒尚衣局的人送了這套衣裳來,才讓妾身得償所願地戴上了這支步搖。”
“姐姐,你說妹妹今日好看嗎?”
阿妤一手捂臉,笑得羞澀又溫柔,就好似真心想從許美人那裡知道答案一樣,美人眸裡似都泛著光。
坤和宮此時除了卓嬪,便是許美人和阿妤位份最高,這裡麵阿妤又是個受寵的,卓嬪端著茶水似乎看不見這情形一樣,其他人也不敢多言一句。
隻不過,她們看向阿妤的眸色裡帶著一絲異樣。
在這後宮,話裡藏刀都是家常便飯,可像這樣笑吟吟地故作姿態就為了惡心旁人的,也著實少見。
可誰也不能說她做錯了,沒聽見她說,這是為了配戴聖賜的步搖才這樣穿的嗎?
許美人扯了扯笑,艱難地才說出一句話:
“聖上慧眼識珠,妹妹能入皇上的眼,又怎會不好看。”
阿妤頓時羞得臉染紅霞,連帶著耳尖都冒著紅:“姐姐快彆說了,羞死人了。”
許美人扯了扯嘴角,笑不出來,眸子裡泛著冷意。
眼前這人會羞恥?這是許美人生平聽過最大的笑話。
說話間,沈嬪才慢悠悠地走了進來,她剛進來就瞧見了阿妤,驀然輕笑聲:“鈺才人今日倒讓人眼前一亮。”
阿妤絞著手帕,不依道:“沈姐姐怎麼也和許美人一般笑話我。”
沈嬪性子一如既往的高傲,說了那句話後,就不再搭理宮殿裡的人,連阿妤那句話也似沒聽見一樣,懶洋洋地靠在位置上。
阿妤眸色稍動,撚著手帕,眉眼的笑意越發溫柔,看得對麵許美人心裡膈應得難受。
片刻後,皇後走出來,今日這場請安才正式開始。
皇後在裡麵就知道了這裡的事,對鈺才人的穿著也沒露出驚訝,畢竟今日還有更重要的事,她頓了頓,麵上露出一絲哀色,說:
“今日是七巧節,更是淑妃的生辰,今年淑妃有孕,本該大辦,可衢州難事苦不堪言,我等身為後宮妃嬪,理應該為皇上排憂解難,所以,今年的七巧節一切從簡。”
眾人不管心裡如何想,此時都是垂首應是。
請安散了之前,皇後才說道:“今晚在太和殿為淑妃慶生,莫要忘了。”
太和殿,國宴也是在此舉辦,若是其他妃嬪,能在此處慶生,怕是早就喜不自禁了。
可偏生是淑妃,每年生辰都大辦特辦的淑妃,這次的七巧節就莫名給人一種簡陋的感覺。
阿妤沒有深想,正好轉身離開,不經意看到周寶林似臉色白了下,即使努力遮掩,卻也忍不住地去輕撫小腹。
輕撫小腹?
阿妤腦子裡似有一聲雷炸響,她心下一緊,立刻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帶著周琪走出坤和宮。
直到走了很遠,阿妤才停了下來,深呼出一口氣。
周琪愣愣地看著她,環視了眼四周,壓低了聲音:“主子,怎麼了?”
“周寶林多久未侍寢了?”
“皇上許久未進後宮,該一月有餘了。”周琪雖不解,卻依然認真回答。
阿妤輕撫著額頭,想起剛剛周寶林的臉色。
若她猜想是真的,那周寶林定是知道自己的真實情況,平日更應該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這麼久都瞞了下來,毫無破綻,今日又怎麼會那般不仔細?
阿妤相信,宮中心細的人不止她一個,周寶林那番動作雖然不明顯,但未必就沒有落入旁人眼中。
頓了半晌,阿妤轉身朝西方看去,那裡有淑妃的乾玉宮和周寶林的凝華樓。
如果真如她所想,那這後宮有孕的女子都是周家女。
這對後宮人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對周家來說,也不一定是。
便是一母同胞,還有爭鬥不和的可能,更何況周家這二女還不是一房所出,誰不想當未來皇子的親外公?
阿妤不敢再去想,最不敢想的是,身為周寶林在後宮最親近的人,淑妃是否知道了此事?
她輕拍了下頭,擰眉不安地說:
“我覺得這段時間後宮是不會太平了。”
周寶林慘白的臉色讓她有些心悸,這後宮哪有什麼巧合,這事也定不是什麼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