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可真是難捱, 寧茴虛著眼睛走路, 心中苦兮兮地想。
裴郅眼中微含著笑, 沒再逗她, 一路牽著她出了府門。他剛回府的時候就有下人去告知了裴昕裴珍幾個準備走了, 待到他們兩人踏出了正門門檻,幾人已經在外頭等了一會兒。
裴郅平日多是早出晚歸,府中過節的時候他也從不出現,哪怕同在一府,事實上裴珍幾個也很少見到這位長兄,如今甫一見著, 屈膝問了好後忙閉了嘴再不敢吱聲兒說話。
馬車早已備好,裴郅率先踩著凳上了去,伸手又拉了寧茴上來, 待他們進了裡頭, 下麵幾個方才各上了馬車。
裴珍裴悅姐妹倆一處, 柳芳泗和裴昕一處,裴昕半垂著頭掩住微有些紅腫的眼睛, 由橘杏攙著從柳芳泗麵前走過。
柳芳泗看著前頭的馬車,沉著臉跺了跺腳。
她一上去便對著裴昕冷哼了一聲,歪著身子掀了窗簾子看看外頭,因得被禁足了些日子, 眉間的盛氣淩人比之以往淡了許多, 但眼中的尖刻卻是一如往昔。
她半笑半嘲道:“我還以為小姑以後還能成我娘家小表嫂呢, 看來是我想差了。”
她那三表兄眼光可真差, 瞧誰不好啊,瞧上裴昕這麼個禍害精,還許什麼側妃位。不過這下好了,裴老太婆既然叫寧茴給她相看相看,這事兒估摸著就要不成了,裴昕十有八|九不會往王府裡湊。
這可真是大快人心,恁的什麼人都能往皇家裡頭塞了?
柳芳泗這掐尖兒把橫的樣子看著著實叫人心煩,裴昕側了側身子,半閉著眼淡聲回道:“二嫂還有心情念叨著我的事,有這個空閒不妨多捯飭捯飭自己,免得叫人見著就恨不得剜了眼睛。”
“裴昕!”柳芳泗氣得一巴掌砸在小幾上,“你會不會說話?”
裴昕偏頭扯著嘴角諷笑了一聲,“再怎麼著也比二嫂子你強多了。”
“你……”柳芳泗被關得久了,平日裡常使人去裴昕的院子想著叫她幫忙去裴老夫人和裴都那兒說兩句好話,但每次去的人都叫裴昕明嘲暗諷地打發了回來,無一例外。
她心裡頭本就對這個好似唯恐天下太平就喜歡給她添堵的小姑積了不少怨,現下被這麼一嘲,更是火大,抬手就要扯她。
夜梅麵皮子一跳,眼疾手快把她的手摁了下去,使勁兒地給她使眼色,悄聲道:“二夫人,你可才剛從院子裡出來呢。”
這要是傳到老夫人耳朵裡,依老夫人的脾氣知她又找事兒,可不得又被丟回去禁個個把月?
手被夜梅使勁兒摁著,柳芳泗臉都歪咧了。
裴昕冷瞧了暗裡較勁兒的主仆兩人一眼,又轉過頭半闔著眼再不說話。
顯國公府和丞相府離得近,穿了兩條街,沒費多少時候就到了府門前。來的人實在是不少,儘是鈿車轎馬的影子,他們正是來得巧,前頭便是路陵候府的馬車,路陵候和寧夫人一落地就聽見一陣清脆的喚聲,“大伯母!”
寧夫人剛上了個台階,循著聲兒一看便瞧見了掀著車簾子探出頭來的寧茴,她一笑,衝著自家侄女兒招了招手,“快下來,咱們一道進去。”
馬車已經穩穩當當停了下來,寧茴放下簾子第一個下去,她很喜歡寧夫人,上前去又細聲細語地叫了一聲大伯母,轉頭才對著旁邊笑著摸胡子的路陵候屈膝喚了聲大伯父。
寧夫人拉著她的手,點了點她的額頭,笑看著走近來的裴郅,又意味不明地瞥了眼剛剛下來的裴昕。
裴郅將手裡圈著的小暖爐遞給青丹,與這二位拱了拱手,“伯父伯母。”
路陵候輕咳了一聲,臉上的笑意散了些,板著臉稍顯嚴肅地點了點頭,寧夫人抬著胳膊肘碰了他一下,路陵候臉上立時便又帶了笑,說道:“裴大人這邊走吧,我們倆一道。”
他們二人先往裡去,裴郅放緩了聲音,“伯父客氣了。”
女客和男客不在一處,寧夫人與寧茴走的是另一邊,她問道:“你去了一趟平春見著韓家的人了?”
寧茴就知道她會問起這事兒,點頭回道:“見著了。”
寧夫人抬了抬裙擺走下石階,“如何?”
“不大好,不過二舅母和二舅母家的意蘭表妹倒是個親切的。”寧茴細想了想回道。
寧夫人眼中含了些不屑,“那一家子真是不提也罷,尤其是你那外祖母,眼皮子淺不說了,心也不是個好的,以後莫再往那邊去了,費那個心力做什麼?那樣的親戚斷了也就斷了。”
寧茴笑笑,“曉得了。”
樓扇今日穿著紫色的仙鶴繡花暗紋長裙,襟邊兒綴著狸絨,臂彎挽著淡了些顏色的粉紫挑線披帛,眉眼染著喜氣,靜立著陪站在樓夫人身邊。
她麵上原是帶著笑的,卻在見著裴昕進來的時候瞬間散了個乾淨,嘴角動了動,半天都沒能扯出笑影來。
裴昕麵色也不大好,眼神微暗。
寧茴和寧夫人坐的一桌,一同的都是公門侯府的當家夫人,現下還沒開宴,大都吃著點心瓜果說些八卦打發時間。
這麼大天白亮明擺著說八卦那當然不行,好在大家都是練過的,一句話就算轉八個彎兒,你來我往的也能說得熱鬨,寧茴聽的是滿頭霧水,根本就摻和不進去,心頭歎了一口氣撇過頭,算了吧。
青丹怕她乾坐著冷,將暖爐塞給了她,低聲道:“還得好一會兒呢,再快也得有小半個時辰。”
寧茴擰了擰眉,一偏頭正巧瞧見了陳小伯爺的母親,晉安伯府的夫人嚴氏。
晉安伯早逝,這位伯夫人一手拉扯著陳小伯爺,行事說話頗為爽利,雖然晉安伯府沒落了,卻也沒能叫人輕看一兩分。
她身形偏瘦,和樓夫人站在一塊兒稍顯得有些單薄,但這氣度卻是分毫不落。
晉安伯夫人落座在柳芳泗那一桌,那頭尚未坐滿,空了好幾個位置,寧茴猶豫了兩分,與寧夫人說了一聲才往那邊去。
柳芳泗放下手中吃了兩口的如意糕,還以為寧茴是來找她的,在夜梅夜竹灼灼目光下壓住了翻白眼的衝動,儘量平聲平氣問道:“你往我這兒來做什麼?有事兒?”
“沒什麼,就是無聊的很,想著過來和你說說話的。”寧茴抱著自己的小暖爐在她旁邊坐下,眼角的餘光儘往晉安伯夫人身上瞄。
柳芳泗嗬嗬笑了一聲,“和我說話?大嫂,今兒個沒出太陽啊。”更遑論從西邊兒出來了,真是奇了個怪,她這才被關了多久啊,怎麼一出來這姓寧的這麼溫和?
她們倆打了可不止一架,和平相處什麼的那都是放屁,這樣想著她立馬渾身戒備起來。
寧茴一肚子裝的儘是壞水兒,心肝兒都黑得滴墨了,彆是又想搞些什麼事兒來整她吧?!
上一次被摁著打的事兒還深深地印刻在腦海裡,柳芳泗整個人都有些不大好,眯著眼打量她,“你又在想什麼壞招兒?”
寧茴奇怪地看著她,“你在說什麼鬼話呢?”像她這種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好姑娘,正直堅強又勇敢,聰明美麗又善良,怎麼可能想什麼壞招兒呢?她是那種人嗎?當然不是啊!
柳芳泗咬牙切齒就要回嘴,一邊兒坐著的晉安伯夫人卻是突然開了口,“這是裴少夫人吧?”
寧茴聞聲兒衝她笑了笑以示回應,便不再理會腦殼有包的柳芳泗。
晉安伯夫人是個健談的,說話時候不急不躁,既不冷淡也不熱絡,那個度把握的極好,某些地方和寧夫人倒是有些相像。
人越來越多,寧茴也不好在這處久待,很快又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大概了解了一下晉安伯夫人,她心裡有了個底,又悄悄地問了寧夫人兩句那位陳小伯爺。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祖母叫我幫著裴昕看看。”
寧夫人麵露訝色,“不是說要進定王府的嗎?我從玉菱那兒聽說王府裡都已經在收拾院子。”
寧茴道:“我也不曉得,是裴都給老夫人提的陳小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