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陵衛氏一族自前朝起百年冠裳不絕, 是真真正正的閬陵望族,鼎盛造極,便是後來改朝換代陸家執掌天下亦不曾有礙其繁盛分毫。
世有傳言,京都能換主,閬陵仍姓衛。
那個時候的衛家煊赫難以言表。
隻是日中則移, 月滿則虧,物極必反, 盛極必衰。
先帝昏庸無能, 時值世道大亂,戰火四起, 當時還隻是皇子的當今陛下與鎮國長公主奉命領軍, 行至閬陵, 與衛氏一族發生了嫌隙齟齬。
內中到底如何年幼的她並不清楚,隻知道後來先帝故去,當年的年輕皇子陸霄繼位,官家世族大換血, 衛氏便再不複當年榮光。
她是閬陵衛氏門族這一輩嫡係裡唯一的女兒。
衛蓉玥上有兄長下有幼弟,若在普通的富貴人家, 必是千嬌百寵的長大, 可她生在衛家, 世家門閥, 每一個孩子的頭頂都壓著家族榮耀, 骨血裡都被長輩烙刻下了衛氏的名字。
他們是衛家的兒女, 既是衛家生, 也亦該為了衛家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這是族學的先生每日都會告訴他們的話。
兄長是衛氏的頂梁,身為衛家這一輩唯一的姑娘,她是衛氏極力栽培出來,裝飾門麵的嬌花。
衛氏需要她的時候,她必須為之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命。
在門族麵前,個人往往不值一提,他們都喜歡說:小我成全大我。
所以,在他們要她進宮為衛氏子弟鋪路的時候,她去了。
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進宮的那天閬陵正下著雪,如同現在外頭一樣,白茫茫的一片,雪舞蒼山,回風呼嘯。
她穿著十二位繡娘飛針走線,精挑細勾出來的錦繡華裳,在所有人的含笑期盼下踏上了雕花馬車。
他們目送著她走往京都的道路,為衛氏除去那位年輕帝王心中特意為衛氏布下的層層荊棘。
“誰叫我姓衛呢,衛家的榮耀亦或是悲苦和我脫不了乾係。”
衛蓉玥嘴皮子掀了掀,麵上譏誚遍顯。
享受了家族給予的便利,冠加的錦衣,總得有所回饋的。
這大抵可以歸結在報恩的範疇裡,大概是這樣吧。
從閬陵到京都的路走的很慢,從清台地界趕回來的表兄甚至快馬加鞭追得上來送了她一層。
表兄看著她的時候,雪花從發梢消融,滴落成珠,凝落在臉頰上。
他向她伸出了手,她卻避開了頭。
衛蓉玥大概是站得不舒服了,乾脆坐在了地上,裴郅掀著眼皮子漠然地瞥了她一眼,暗中哂笑。
太子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疑惑地看過來,他又動了動,眼簾半垂,麵無表情。
太子無趣地微搖了搖頭,這人可真是沒意思。
這般想著他的眼睛又往仍跪在地上的定王身上瞄。
定王在聽到衛蓉玥說起什麼表哥的時候就直覺不好,理智漸漸回籠,腦子總算是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與裴郅素來不和,裴郅選在這樣的時候把人帶進宮來,絕對不會是為了針對一個嬪妃,矛頭直指的定然是他!
定王額頭上冒了汗,這怕不是什麼簡單的詐死離宮,裡頭恐怕是還有其他牽扯。
他思緒飛轉,以期儘快找出最佳應對之策。
衛蓉玥沉浸在過去了歲月裡,也沒人逼迫,她便又自己慢悠悠地繼續出了聲。
“皇宮啊,多好的地方……”
天下間再沒有比這兒更加威嚴富貴的地方了。
權利中心,人人都得俯身拱手,作揖叩拜。
她呆了好多年,再好的權勢富貴,也都膩了。
在衛家的時候,頭頂是四四方方一處天,隻有那麼丁點兒大,藍天浮雲,一抬眼就全落在了瞳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