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從房間裡出來, 見程遙遙站在井邊, 提溜著繩子對張曉風和韓茵展示自己打水技術,謝緋也在一邊看:“看, 把桶這麼扔下去……”
“妹……”謝昭大步走過去, 一把奪過程遙遙手裡繩子:“井台邊危險, 彆站在這兒!”
謝昭長得冷峻,嗓音更冷,人高馬大走過來, 嚇得張曉風和韓茵都退後兩步, 韓茵還趕緊拉開程遙遙。這謝昭真是怪嚇人,平時程遙遙在家沒少被他欺負吧?
程遙遙眼波紛亂, 謝昭一向不許她站在井邊,也不知道回頭會不會又被他罰。想到這兒,程遙遙有些討好地湊到謝昭身邊,看謝昭胳膊上隆起肌肉,道:“我跟韓茵她們說, 這井水特彆涼, 她們不相信。”
張曉風和韓茵對視一眼,都露出驚奇之色。程遙遙性格有多嬌蠻她們是最清楚, 誰敢這麼對她說話,她早就炸毛了, 此時程遙遙對謝昭說話姿態卻透著撒嬌示好之意。
更令她們驚奇在後頭。方才還透著隱隱冷意謝昭, 嗓音卻溫和下來, 道:“那我多打幾桶, 你們衝涼。”
謝昭單手打起一桶水來,要倒進一邊木盆裡。張曉風見他一條胳膊不方便,忙上來接:“我來吧!”
謝昭沒吭聲,避開她手,把水倒進了木盆裡。
張曉風不解地看向程遙遙,程遙遙十分自然地道:“這個太沉了,他力氣大,讓他打水吧。你們快過來,這水可冰了,要不要喝?”
剛打井水冒著絲絲涼氣。程遙遙拿起個葫蘆做水瓢舀了一瓢水,遞給韓茵。韓茵忙喝了一口,冰冷井水入口甘甜,一下肚凍得她狠狠打了個哆嗦,渾身清爽:“這水好甜!”
張曉風喝了也是讚不絕口,道:“連大隊長家井水也沒有這麼甜,這麼冰。”
“那當然了,這井打得深,位置也好。”程遙遙十分得意地抬起下巴。
韓茵打趣她:“這又不是你家井,你得瑟什麼?”
“這……”程遙遙才要反駁,又想起謝昭不讓自己透露兩人事,一下子憋得臉頰通紅。
這時,謝緋小聲道:“這裡就是姐姐家。”
程遙遙忙拍拍謝緋肩膀:“沒錯兒!”
韓茵作勢要捏謝緋臉蛋:“行行行,知道你偏心你遙遙姐了!”
謝緋尖叫一聲,往程遙遙身後躲:“遙遙姐救命!”
程遙遙撩起水往韓茵身上潑:“不準欺負小緋!”
冰冷井水落在臉上,凍得韓茵尖叫,不甘示弱地捧起水潑向程遙遙。張曉風忙著勸架,卻被當頭潑了一臉,頓時也加入了戰局。
院子裡全是姑娘們打鬨嬉笑聲音,井水灑落在地麵上,很快就被太陽蒸發殆儘。謝奶奶忍不住從窗戶裡看,笑得搖頭。
門一推,隻見謝昭又進來了。
對上謝奶奶有意調侃目光,謝昭吭哧幾聲,終於悶聲道:“她們玩水!”說著麥色耳根還紅透了。
女孩子們夏□□衫單薄,被水一潑就浸透了貼在身上,謝昭幾乎是落荒而逃。
謝奶奶一想就明白過來,笑得肚子疼:“行了行了,你就在這躲一會兒。她們難得高興,讓她們多玩一會兒。哎,這些知青也是可憐,都是孩子,一個個背井離鄉來咱們這種地方。遙遙也是,要不是來了咱們家,她這樣嬌滴滴一個姑娘家”
程遙遙不住在自己家?這樣設想才冒出來就被謝昭毫不猶豫地打斷,他篤定道:“我會讓妹妹過上好日子。”
“你和遙遙好好讀書,將來考上了大學,就有出路了。”謝奶奶道:“隻是現在苦了遙遙。你傷了手,花了不少錢,這陣子又沒上工,家裡錢都是瑤瑤給吧?”
“”謝昭想了想,比起解釋錢來路,還不如承認是程遙遙錢更方便。
謝奶奶半晌沒吭聲,轉身從席子底下摸出一個手帕包遞給謝昭:“這東西,你拿去換點錢來。”
謝昭打開一看,是一塊沉甸甸銀飾,因為氧化而變得黑漆漆,隱約可以看見上頭石榴花紋:“奶奶,這是您陪嫁。您不是不讓我去黑市嗎?”
謝奶奶眼神眷戀地落在謝昭手裡那塊銀飾上:“這些都是身外物。遙遙年紀小不懂事,可咱們不能占她這個便宜。這塊銀鎖是我父親在京城萬寶齋給我買,光做工就費了不少銀子呢,你拿去換點錢來,多少能撐個一年半載。你這段日子跟遙遙專心讀書,以後也不能常去打獵了。”
謝昭道:“不行,這是您最喜歡東西,錢家裡還有一點”
謝奶奶打斷他話:“家裡有多少錢我會不清楚嗎?自打瑤瑤來了以後,家裡添置了不少東西,一頓飯用油比咱們過去一個月用都多,你獵回來東西也都吃了用了,哪裡還有錢。”
謝昭一聽,立刻急著辯解,謝奶奶抬手阻止他:“我不是怪遙遙。這麼一個金貴姑娘來了咱們家,我隻有覺得薄待了她,我哪裡是心疼那些東西。可咱們家如今錢糧確耗得快,你這陣子又不能去賺公分,遙遙家裡寄來東西全貼補給咱們家了,這可不成!你是個男人,沒得花未過門媳婦兒錢。”
謝昭聽到“媳婦兒”三個字,心中頓時泛起蜜甜,一時間沒有再反駁謝奶奶話。見謝奶奶堅持,便把銀飾收下了。
謝奶奶久不出門,不知道市場上行情。如今除了金子,銀子和其他古董根本賣不上價格。這塊謝奶奶愛若珍寶銀鎖,放在黑市上頂多換袋小米罷了。謝昭拿著銀鎖回屋,妥當地藏進櫃子隔層裡,又摸出一卷鈔票塞進口袋。
這陣子沒在意家裡花銷,隻怕程遙遙真貼補了不少進去。他是男人,養家是他責任,怎麼能讓個嬌嬌掏空小荷包?
程遙遙幾個在院子裡打了一場水仗,弄得渾身**,又跑回屋子裡換衣裳去了。
韓茵拿毛巾擦著頭發,笑道:“幸虧上次把頭發賣了,現在短頭發擦一擦就乾,多方便!遙遙,你這頭發又長了不少,趕緊去賣了吧。”
程遙遙發絲烏黑柔亮,披散下來就如同綢緞一般,她拿毛巾慢慢吸乾頭發水分,撇嘴道:“我才不剪呢。”
謝緋道:“遙遙姐頭發好看,不能剪。”
張曉風也道:“遙遙不僅頭發長得快,這一個夏天我們都曬黑了,你怎麼越來越白了?”
韓茵道:“小緋也白。這謝家水是不是特彆養人啊?”
謝緋皮膚也是村裡罕見白皙,隻是她白是常年不出門養出來,不似程遙遙,肌膚新雪一般白得發光,細膩柔潤,一絲毛孔瑕疵都看不見。
韓茵湊過來研究程遙遙臉,程遙遙怕被她看出破綻,忙往後退,道:“我說過嘛,多喝花茶能變白。我送給你那些喝完了嗎?”
“真啊?!”韓茵懊惱地一拍大腿,“我嫌麻煩,一直沒喝。”
程遙遙氣道:“我特地送給你!你怎麼沒喝?”
韓茵皮膚有些黑,加上在農村勞作辛苦,臉上更是黝黑粗糙。那些花茶可是程遙遙特地用靈泉水泡過,也時常帶些靈泉水煮楊梅湯和楊梅乾給她吃。
程遙遙先前還奇怪呢,怎麼韓茵喝了這麼久也沒變白,感情她根本沒喝!
張曉風笑道:“我倒是每天上工都帶著喝,這陣子很少中暑了,晚上睡得也更安穩。”
程遙遙衝後悔韓茵嘲笑道:“該。你之前不是總抱怨自己曬黑了麼,我送了你好東西你還不喝。”
“我住在彆人家裡,弄開水哪有那麼方便?”韓茵愁眉苦臉道。
張曉風道:“金妮兒人不是挺好麼?”
韓茵道:“金妮兒夫妻倆都是爽快人,但是金妮兒她婆婆……我平時燒洗澡水,多用了幾根柴火她就嘀嘀咕咕,我煩得都不灌開水了,就隨便喝點涼水。”
程遙遙道:“你住在他們家,可是給了糧食,憑什麼不給你用啊!鄉下一捆柴火在黑市才賣一毛錢,你拿幾毛錢給他們,柴火可著勁兒用!”
韓茵和張曉風對視一眼,搖頭道:“你不懂。幾毛錢不算什麼,這個口子不能開。今天給了柴火錢,明天你再用點啥吃點啥,又要給錢了。咱們一天才賺幾個公分啊,能填這個坑?再說了,其他接收了知青人家要是聽見這事兒,也跟著收錢怎麼辦?”
原來這麼複雜啊。程遙遙傻眼了。
張曉風理解地道:“住在彆人家就是不太方便,處處要當心,忍一忍吧。”
韓茵也道 :“誰有程大小姐這麼好命啊,謝家人對你這麼好,過得這麼舒坦。”
程遙遙哼了一聲。謝奶奶和謝緋對她是很好,謝昭麼……謝昭有時候太欺負人了!
幾人換好衣服回到院子裡時,木盆裡水又滿滿當當了。程遙遙心口泛起甜意來,其實謝昭對她也很好。
這回不能再玩水了,幾人終於乾起正事來。擇好豆角晾乾了水分,小心地放進準備好泡菜水裡。這泡菜水是謝奶奶早就調好,豆角完全浸泡在水裡後,蓋上蓋子,再壓上一塊石頭。
程遙遙拍拍手:“等過半個月就能吃了。奶奶上次醃已經入味了,等中午炒個肉末酸豆角給你們吃。”
韓茵和張曉風這才發現已經快到中午了,連忙道:“不了,我們回去了,不能再麻煩了!”
這年頭誰家糧食都不富裕,大家都儘可能不去彆人家吃飯,何況謝家是地主家,情況隻會更艱難。今早在謝家吃了一頓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兩人堅決要走,程遙遙和謝緋拉都拉不住。
謝奶奶出來了,道:“肉都割回來了,聽我,今兒午飯就在這吃!”
韓茵和張曉風這才不好意思地答應下來,推著謝奶奶去休息,自己去廚房幫忙做飯。
謝緋生火,張曉風洗菜,韓茵摘菜。程遙遙係著塊小圍裙,在鍋灶前忙碌,把個廚房塞得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