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諾諾下線(1 / 2)

() 甜水村隻有一個衛生所,衛生所裡隻有一個赤腳大夫,平時村裡人有個頭疼腦熱的,就去他那兒抓點草藥。

消炎藥和西藥是相當珍貴的,城裡的醫院也得托關係才能弄到,更何況是村裡的衛生所。

程諾諾臉上和身上的燒傷麵積都很大,昨夜眾人憤怒之下的推搡和牛棚過的一夜,叫她身上的水泡都破裂流膿了,人也昏昏沉沉發起高燒來。

大夫看了眼程諾諾就搖頭了。魏淑英和程征都嚇壞了,求著眾人幫忙送程諾諾進城。

大夫道:“她血山崩呢,再坐上車顛簸進城,命還要不要了?她是小月子裡沒養好,身上的燒傷引起高燒,能挺到現在,已經是她命硬了。”

大夫說完就出去了。

程征臉色頹然,魏淑英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嚎啕起來。外頭幫忙的眾人聽了,還當程諾諾已經死了呢。

程諾諾癱在床上奄奄一息,眼睛直勾勾瞪著天花板。上輩子和這輩子發生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為什麼老天爺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卻會落到比上輩子更淒慘的地步?

臉上身上的燒傷劇痛,拉扯著神經。小腹裡仿佛有把匕首在攪動五臟六腑,她能感受到這具身體從裡頭徹底潰敗了,隻剩下一口氣吊著,她不甘心。

靈泉明明是她先發現的,父親明明已經站在了她這邊,沈晏也被她拉攏過來了。她苦心經營了那麼久才得到這一切,是怎麼全盤崩潰的?

不甘心,她不甘心……神智一點點模糊,程諾諾覺得自己渾身輕盈起來,隻差一點,隻差一點就能解脫了……

清涼的水灌入唇齒,帶著濃鬱澎湃的陽氣,程諾諾陡然提起一口氣,貪婪地大口吞咽著靈泉水,恨不得將杯子都嚼碎。

她被重新拉回了這具破敗的身體裡。劇烈的疼痛再次貫穿神經,程諾諾嗆咳著,死死抓住那個杯子。

魏淑英嚷嚷道:“慢點喝慢點喝,還有!”

程諾諾道:“這水……水是誰送來的?”

前一刻她還奄奄一息,如今已能說話了,雙眸爆射出不正常的光亮。

程征道:“是遙遙叫謝昭送來的紅糖水。遙遙這樣以德報怨,你不覺得羞愧嗎?”

程諾諾抿唇,眼底來不及掩飾的惡意被程征看得一清二楚。

程征見狀,冷冷道:“你這是什麼態度?之前那些人說你品行如何不佳,我都不信。可你昨晚跑去謝家院子裡放火,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程諾諾垂眸,嘶啞嗓音無辜道:“爸爸,昨天的火不是我……”

“你住嘴!彆再狡辯了!”程征道,“你對遙遙做的那些事,那些知青都告訴我了!你還配做個人嗎?”

端午那日,張曉楓和韓茵偶遇程征,忍不住將程諾諾做的事都告訴了他。程征見小女兒模樣淒慘才一直隱忍不發,直到昨晚縱火的事鬨出來,他終於忍無可忍。

程諾諾被揭破海底眼,非但沒有露出程征預料中的羞愧之色,反而嗤嗤笑起來,嘲諷之色顯而易見。

程征怒不可遏地指著她:“你……你還知不知道羞恥?你還笑得出來?我再也不管你這攤子事了!”

程諾諾索性撕破了臉:“你管過我嗎?從小到大,你眼裡隻有你那個高貴的大女兒,你眼裡什麼時候看見過我?程遙遙什麼都有,而我呢?你現在倒拿出當父親的款兒來了?”

程征被她頂得一愣,哆嗦道:“我……你小時候我是沒管過你,可後來……”

程諾諾撐起上身:“後來,我變好看變聰明了,還會做得一手好飯菜,你才開始喜歡我的不是嗎?為什麼一樣是女兒,程遙遙就可以驕縱任性,我卻得像條狗一樣討好你!”

程征第一次發現,乖巧的小女兒原來還有這樣言語犀利,麵目猙獰的時候。也許,他根本就沒有認清過小女兒的真麵目。

魏淑英被這一幕嚇傻了,她忙扯程諾諾:“你是不是燒糊塗了,怎麼跟你爸說話呢!”

程征卻頹然搖頭:“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好孩子,原來遙遙說的才是真的……是我錯怪了遙遙。”

程諾諾嗤嗤笑,摸著臉頰潰爛的傷口:“現在我變醜了,沒了跟沈家的好婚事,你又看不上我了,又轉向你心愛的大女兒,想當一個好父親了?彆忘了,你的大女兒當初是被你氣得離家出走的,人家現在跟謝家一條心,再也不認你這個父親了!

程諾諾捅破了他粉飾太平的假象,他為了女兒娶了魏淑英,卻在魏淑英和程諾諾日複一日的煽風點火裡忘了初心。如今年過半百,兩個女兒,一個前程儘毀,一個跟他父女離心,

謝昭沉默地站在門口,聽著裡頭尖銳的爭執聲。半晌,程征走了出來,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肩膀也佝僂起來。

他將謝家的飯盒和水壺還給謝昭,謝昭看他一眼,程征立刻轉開頭,擺擺手道:“回去吧。……彆告訴遙遙。”

這些事,提起來隻怕又惹她心煩。這是他現在唯一能為遙遙做的了。

謝昭道:“公安已經回去了。他們說,等程諾諾身體養好些,會再來傳喚。你們暫時不能離開這個牛棚。”

程諾諾剛才的樣子就差一口氣了,公安也不想惹這個麻煩。何況程諾諾這幅樣子也逃不掉,程征心知肚明,又是一陣歎息。

謝昭道:“一日三餐,我會送過來。”

“不不,這太麻煩你家了。”程征忙道,“我跟附近的老鄉隨便買點就行。”

裡頭偷聽的魏淑英卻一步搶上來,道:“哎喲人家願意送飯,你就領受了!這窮鄉僻壤能買到什麼飯菜,咱們諾諾還病著呢!”

謝昭冷峻的臉又沉了幾分。程征臉上火辣辣的,隻得對謝昭道:“行,那就麻煩你了。”

程征不是個精於世故的,而是個埋頭搞科研的書呆子,經過這幾天的磋磨倒學會了一點人情世故。手在兜裡摸了半天,躑躅著要不要把錢和票給謝昭。

要是給了,倒像自己不知好歹,不給,又怕謝昭記在程遙遙的頭上,叫人家看輕了自己女兒。

謝昭隻丟下句“我傍晚再來”就轉身走了。

程征站在門口,根本不想進屋去,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他沒發現,魏淑英偷偷從後門溜了出去,向村口跑去。

程諾諾伏在床上,聞著不知是自己身上還是被褥上的腐爛氣味,得意地笑了起來。謝家不知是出了什麼差錯,竟然給她送來了一杯靈泉。

這靈泉比她從前喝過的要濃鬱許多,讓她潰敗的身體在一點點修複。雖然劇痛無比,程諾諾卻一聲不吭,手指死死插入了爛棉花裡,一雙瘋子般的眼睛眼睛雪亮。

連老天爺也在幫她,她不會就這麼輸的,她還有最大的一張底牌。

謝家院子裡。

看著謝昭帶回來的空水壺和空飯盒,程遙遙道:“都給她喝了?”

“嗯。”謝昭把那些東西單獨擱在一邊。

程遙遙衝他甜甜地笑了笑。這是她最喜歡謝昭的一點,隻要是她想做的事,謝昭從不問緣由。

這些天,程遙遙每天都會做一些飯菜,叫謝昭送去給程諾諾一家三口吃,程諾諾的那份飯菜裡加了些靈泉,份量控製得恰到好處,既能讓程諾諾吊著一口氣等著坐牢,又不至於叫她的身體完全恢複。

程諾諾的身體早就從底子潰敗了,這些靈泉一點點修複著她的身體,卻不能叫她一口氣完全恢複。修複身體是一個相當痛苦的過程,每回都叫程諾諾咬碎了牙關。可等到下一餐時,又要重新開始一輪劇痛。

這個附加彩蛋卻程遙遙是沒有想到的。

魏淑英開始時看見程諾諾這幅樣子,還嚷嚷著是不是程遙遙在飯菜裡下毒了,結果被程征狠狠抽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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