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他對南柚,對清漾,是一視同仁,從不偏頗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
那些衝動的,一時腦熱犯下的事,他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可每一次,過錯已然鑄下,除了朝前走,沒有補救的餘地和辦法。
他忤逆君上,與下臣勾連,連累親人,大半輩子的抱負和英名,都毀在了一件又一件跟橫鍍,跟清漾扯上關係的事情上。
為什麼呢?
聰明了一輩子的烏蘇自己也不知道。
但做了就是做了。
白紙黑字,一字一句,根本容不得他為自己辯解半分。
“什麼時候回程?”半晌,烏蘇扯了下嘴角,問。
“明日一早。”南柚見他並沒有抵抗和動手的意思,吸了下鼻子,環視四周,問:“烏魚在哪?”
烏魚這個名字,像是突然觸發了什麼機關。
烏蘇驀的抬眸,眼中爆發出一股有若實質的殺意,他突然變臉,拍案而起,胸膛上下狠狠起伏,像是一頭隨時會暴起傷人的凶獸。
孚祗上前一步,將小姑娘往自己身後推了一下,修長的手指搭在清鳳的刀鞘上,身體像是一根繃緊的弦,隨時準備出手阻攔。
朱厭和金烏齊齊皺眉,後者酒也不喝了,前一刻還是不省人事迷迷糊糊的樣子,這一刻已是分外清醒,他眯著一雙眼,緊緊地盯著烏蘇的額頭,像是在觀察和分辨什麼。
“我固然做錯了事,但烏魚一心向著你,你竟連這等容人之度都沒有嗎?”烏蘇手指摳在石桌邊緣,像是要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太陽穴暴出幾根小蟲一樣的青筋,身上的威壓已經山一樣朝南柚身上壓過去了。
這便是要動手了。
朱厭忍無可忍,上前一步,將烏蘇揪起來,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他的臉上。
“你睜大眼睛給我看清楚,你現在是要對誰動手?!”
清脆的聲響炸開,饒是以烏蘇這樣的反應能力,都直接懵在了原地。
金烏笑嘻嘻地看著烏蘇臉上很快腫起來的五指印,手掌朝空中一握,將正急速奔過來的烏魚捉住,在烏蘇陡然放大的瞳孔中,一點點的收緊。
“南咲給我下了死命令,傷害南柚的人,一律死罪不可恕。”老頭脊背挺直,一瞬間像是年輕了不少,他似乎很享受這種掌握人生死的感覺,看了看烏蘇,又看了看被那股力道壓得動彈不得,臉龐通紅的烏魚,咧嘴笑得開懷:“拿人手短,小老兒我一時半會殺不了爹,殺個崽子,還是沒什麼困難。”
“住手!”烏蘇目眥欲裂,聲音嘶啞。
“住手!”南柚迅速反應過來,她衝上去,抓住金烏的胳膊,焦急又擔憂:“你趕緊放開烏魚,此事跟他沒有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金烏不把小姑娘的話語看得很重,他笑眯眯地解釋:“烏蘇不能死,現在發生這樣的事,總得死一個人,這小子就算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條,早死晚死,有什麼區彆。”
“如此一來,我交差了,也替你出了氣,豈不一舉兩得?”
金烏是凶獸,骨子裡流淌著濃重的殺戮之意,雖然是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小老頭,但實際性情喜怒不定,全憑喜好做事。
南柚急得不行。
朱厭牽製住發瘋的烏蘇,還得扭過頭來衝著金烏吼:“放開!”
“這麼多人求情呐?”金烏頓時來了興致,他道:“那我偏要殺了他。”話音落下的一瞬,他斂了笑,凶相畢露。
“金烏你他/媽找死彆拉上我。”朱厭氣瘋了,他左右兼顧,分身乏術,“烏蘇等下發瘋跟你拚命死在這,神主的責罰下來,算你的算我的?!”
殺意上頭的金烏動作頓時停住了。
孚祗看準時機出手,清鳳刀鞘敲在了他虎口的位置,力道不輕不重,但也算是一個台階,讓金烏佯裝不注意的將烏魚放了下來。
“烏魚哥哥。”南柚跑過去,半蹲在地上,塞糖豆一樣的將手心裡的幾顆丹藥塞到他的嘴裡,半晌,見他漸漸恢複過來,沒有大礙,才轉過頭,既驚又怒地對金烏道:“前輩,你再這樣,就彆待在我身邊了,直接回王都找我父君要報酬就是。”
這頭金烏,根本不將人命當命。
“你這丫頭,氣性還挺大。”金烏瞥了眼方才被孚祗用清鳳敲出來的一小塊淤青,眼裡又放出了久違的心動的光:“小娃娃的修為又精進了,如此悟性,簡直叫人豔羨。”
孚祗沒有搭理他,他眉眼淡淡,走到南柚身邊,聲音溫潤,帶著某種不易讓人察覺的擔憂:“姑娘可有受傷?”
南柚搖頭,眉心蹙著。
烏魚嘴唇煞白,強撐著一口氣站起來,走到那桌石桌旁,首先看的,不是糾纏在一起的烏蘇和朱厭,而是那一疊像是審判枷鎖的紙張,他一張張地翻,在第二張的時候,手指已經開始發抖,臉上的血色像是流水一樣被抽乾,最後,他與烏蘇對視。
“為什麼?”
他崩潰極了:“你是想要將我們都逼死嗎?你非要將我們逼入絕境才甘心嗎?!”
烏蘇原本還在跟朱厭對招,現在聽到烏魚這樣的質問,節奏有些亂了。
朱厭又是一巴掌抽了上去。
啪的一聲,尤其清脆。
“烏蘇,你中招了你知不知道?!”他胸膛上下起伏幾下,“你自己好好想想,這些事,哪一件,是你清醒時能做出來的?”
“愚不可及。”金烏的目光也落到烏蘇的身上:“越活越回去,簡直給我輩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