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男人看起來是個溫潤如玉的新派紳士,但畢竟不知道他身份,在他替姐妹倆打開後車座門後,采薇卻沒辦法像上次信任謝季明那樣,毫無顧忌地鑽進這輛陌生的車子。
倒是文茵拎著箱子,沒心沒肺地坐了進去,還不忘嚷嚷:“彆說,還真是冷得很啊!”
采薇看著這個大喇喇的姐姐,再次為她的遠行憂心忡忡地皺起了眉頭。
車門邊的男人顯然是覺察出她的小心思,輕笑開口:“姑娘不用擔心,你們安心在車裡坐著,我站在外頭,等日出之後,人多了,你們再下來。”
這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思被看出來,采薇到底是覺得有些尷尬,她不自在地摸了摸垂在身前的辮子,欲蓋彌彰般道:“先生誤會了,我沒擔心什麼,剛剛多謝你,外麵太冷,您也進來吧。”
男人指著遠處的海麵,笑說:“實不相瞞,我是專程來看日出的,坐在車內視野不大好。”
東方日出早,這會兒太陽已經從遠處的海平麵,露出了一截小小的紅色影子。
采薇看了眼日出的方向,又回頭看向男人,正對上他那雙深沉如水的溫柔黑眸。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他在看她時,好像並不是在看一個初次見麵的陌生女孩。她從不屬於她的模糊記憶裡,努力搜尋了一遍,很遺憾,並沒找到關於這個人的任何記憶。
一陣寒風出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男人和車內的文茵,幾乎是異口同聲道:“快進去(來)吧。”
采薇沒再猶豫,坐進了車內。
男人果然沒有上車,而是稍稍走開兩步,立在欄杆邊,背對著車子的方向,遠眺海上雲層中正在升起的朝陽。
因為後排座放了個皮箱,兩個纖瘦的女孩坐著,也不免有些擁擠。文茵手肘撐在箱子上,微微伸著頭,透過前方的車窗,朝不遠處的男人看去。
她好奇道:“妹妹,你說這個人做什麼的?”
港口有汽笛聲響起,朝陽從海平麵中露出了個紅彤彤的半圓,一片溫柔的晨曦灑在海麵和陸地上,男人的身影便清晰立體起來。
他半靠在護欄,因為背對著這邊,隻看得到一點點側臉,在晨光的映襯下,愈發顯得清俊無儔溫柔似水。
采薇將目光從他身上收回來,說:“能開得起這車子的,在上海灘怎麼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社交比我多,從來沒見過這人嗎?”
文茵搖頭:“上海灘排得上名號的貴公子,我就算沒見過,也大約猜得出來。這人肯定不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你看他做派這麼紳士,我猜他是留洋回來的,又開得起汽車,可能做買辦的。”頓了頓,又說,“也或者是在大學裡做老師的,或者作家。”
“這麼年輕的大學老師開得起汽車?”
文茵說:“大學教授多得是富家公子,偌大的中國又不止上海一座城市,還有北京天津廣州,說不定他隻是人在上海,並非上海人,你沒聽他的口音有點京城味兒嗎?”
采薇笑著點頭:“這個推測倒是有道理。”
文茵說:“所以我猜他是大學老師,我見過的洋買辦都是一副油膩膩的派頭,哪有這麼斯文俊雅的。”頓了下,又若有所思道,“他看起來挺年輕,也不知娶妻沒有?”
采薇斜了她一眼:“你都要出國留洋了,想什麼呢?”
文茵輕笑:“我當然是想,你日後若是能嫁給這樣的男子,那肯定是個不錯的歸宿,你不也喜歡拿筆的,不喜歡拿槍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