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煊歎了口氣,在她跟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放軟語氣:“你怎麼想我不重要,但是這種玩笑以後還是彆開了。你才多大年紀,說這種話太晦氣。真要說死,那肯定也是我先死。當然,我要死了,你重新嫁人,隻要那個人是個良人,我在泉下有知也替你高興。”
采薇本以為他是要跟自己吵架,正準備撒開火力迎戰,沒料到他忽然話鋒一轉。這語氣不是在開玩笑,那雙狹長的黑眸,看著自己時,也再真摯不過,她忽然就有點怔住了。何況,若是命運的軌跡沒有發生轉變,麵前這個男人,不出意外很快就會死去。
一個即將死去的人提到死,這種感覺不免讓人覺得心驚膽戰。以至於采薇心跳忽然加快了幾分,支支吾吾半晌,才道:“我就是開個玩笑,你說這些乾什麼。”
謝煊道:“剛剛是我態度不對,你彆生氣了。”
采薇向來吃軟不吃硬,他退了一步,她也就不好咄咄逼人,梗著脖子道:“剛剛當著一家人麵,說那種話,也確實是我不對,你不用跟我道歉。”
謝煊挑挑眉笑開:“咱們今晚早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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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的花園裡,謝珺正拿著把剪刀修剪草木枝。
婉清走過來,笑道:“二弟好雅興,這麼晚了還親自打理園子。”
謝珺抬頭看她看過來,溫文爾雅一笑道:“若是沒修剪好,指不定過不完這個冬天就死了,明年就開不了花了,我不放心全交給傭人。”
他生得身長玉立,站在夜燈下的草木中,有種清風朗月的君子之風。婉清嫁進謝家這麼多年,要在這樣的家庭好好生活,自然是懂得察言觀色的。上到謝司令下到傭人聽差,她不說人人脾性都摸得一清二楚,但基本上都還算了解。隻有謝珺這個人,她一直覺得自己有點看不透。
表麵看起來是個謙謙君子,溫和寬厚,幾乎挑不出任何毛病。一開始她也和其他人一樣,以為他就是看起來的那樣。直到後來知曉了幾件事,雖然不算什麼大事,卻不得不叫她對麵前這男人有了其他看法,隻是依舊沒看透一絲半點。以至於聽到的風言風語,她也隻能聽聽就算了。
她伸手摸了摸前麵的一枝小花枝,道:“我記得玉芸最喜歡芍藥花。”
謝珺點頭:“嗯,沒錯,還有牡丹。她就喜歡這種濃烈的花。”說著請笑了笑,道,“我卻喜歡清雅一點,為了讓她開心,我院子裡種了好多牡丹和芍藥,隻在邊上種了些鈴蘭和茉莉。”
婉清道:“二弟是真疼玉芸。”她頓了頓,終於鼓足勇氣一般,“隻是玉芸跟我說過一件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但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問你什麼。何況她人已經過世,我也就沒再放在心上。隻是今日大家提起她,我又想起這事,想了想還是決定來問問你,還望二弟彆覺得我唐突。”
謝珺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看向她,笑著柔聲道:“玉芸當年和大嫂關係好,想必是無話不談的。她跟您說過什麼,大嫂有什麼疑問,儘管問,我這個做弟弟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因為要說的話,有點難以啟齒,婉清抿抿唇猶疑了片刻,才道:“那時候你們成親已經大半年,有一次我和玉芸說話,開玩笑問起她的肚子什麼時候有動靜。她支支吾吾半天,後來悄悄告訴我,說你一直沒跟她同房,問我該怎麼辦?”
謝珺聽到他說這個,似乎並沒覺得意外,也沒覺得尷尬不自在,依舊是雲淡風輕的表情。隻是沉默了片刻,才笑著回道:“既然大嫂問了,我也跟大嫂說句實話,家裡人都以為我深愛玉芸,我自然也是愛她的,隻不過是哥哥愛妹妹的那種愛。我和玉芸從小一起長大,一直把她當成親妹妹,後來她想嫁給我,我怕她傷心,便娶了她,想著這男女成婚,好多還是盲婚啞嫁,我和她到底知根知底,等做夫妻久了,這感情自然會慢慢轉變過來。隻是……”說到這裡,他悵然般歎了口氣,“我們到底還是缺了點緣分。”
婉清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一時驚愕地看向他。
謝珺又笑著道:“我知道大嫂可能很意外,畢竟家裡人都以為我對玉芸的感情是男女之情。她人不在了,我也不好解釋太多,這對她的名聲反倒不好。”
婉清支支吾吾道:“我確實沒料到是這樣。”
謝珺道:“我沒和她同房,也是因為心疼她,覺得在我對她的感情還沒轉變過來前,就和她有了夫妻之實,對她不公平。”
婉清訕訕道:“ 二弟這樣確實是君子所為。”
謝珺笑著搖搖頭,伸手剪掉跟前的一根枯枝,在婉清轉身前,又雲淡風輕般問了一句:“玉芸生前還跟大嫂說過什麼不為人知的悄悄話嗎?”
婉清愣了下,搖頭:“其他的就沒有了。”
謝珺點頭:“好的,大嫂早點回房休息吧。”
婉清道:“二弟也早點休息。”
她暗暗舒了口氣,朝自己的配樓走去。
雖然這個推心置腹般的答案讓她覺得很意外,但仔細一想,卻也挑不出半點毛病。謝珺說的那番話可以說是合情又合理,甚至無不表明他是一個疼愛玉芸的好哥哥。
但她就是覺得哪裡都不對勁,甚至從腳底湧起了一層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