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美撇撇嘴:“他們謝家就這時候還記得自己娶了江家的小姐,要你幫忙去撐門麵。”
采薇不甚在意道:“畢竟還沒離婚,麵子還是要做一做的。”
洵美在她旁邊轉了轉,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采薇覺察,抬頭問:“怎麼了?”
洵美絞著手指,支支吾吾道:“也不知道今天陳副官會不會去船上,我這幾次去使署找他,也沒見著人。要是他在的話,你幫我給他帶了個口信。問他什麼時候沐休,我請他吃飯。”
采薇愣了下,笑問:“三姐,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陳副官了?”
洵美摸摸頭:“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就是想跟他交個朋友。”
采薇好整以暇道:“爸爸一直說要為你找一個你自己中意的丈夫,不用在意對方家世。但據我所知,陳副官家在北京,住在南城的大雜院,家裡隻有一個身體不好的娘,靠著他的幾塊大洋軍餉過日子,這樣的差距,你自己得想好。”
洵美一聽不樂意了,梗著脖子道:“我又不指望男人養我,爸爸說了我出嫁,會給我送一處洋房,還給我十萬大洋嫁妝,夠我花一輩子了。”
采薇道:“十萬大洋是不少,尋常人家幾輩子都賺不到。但你是江家小姐,錢不生錢的話,你確定能花一輩子?我跟你算一筆賬,平日裡爸爸一個月給我們五十的零花錢,但你自己想想,你每個月真的隻花五十嗎?是不是看重什麼貴一點的東西,都是重新從爸爸手裡拿錢買,一年下來少怎麼說也得大幾千。這還是你在家做姑娘的花費,以後成了親有了孩子,開銷更大。要是不降低生活標準,省錢過日子,十萬大洋也就夠個十年八年。可問題是,你受得了過普通日子嗎?”
洵美抿抿唇道:“爸爸總不會不管我。”
“三姐,你嫁了人就得過自己的生活,不能想著回來再啃爸爸。何況爸爸老了,也不可能一直顧著我們。”
被她這麼一說,洵美頓時萎下來,但片刻之後,忽然又眼睛一亮:“我自己賺錢不就得了,現在女人出去工作的那麼多,你的工廠不也做得很好麼?就這麼定了,我明天就跟大哥去學習做生意。”
采薇:“……”不是,我是讓你彆頭腦發熱,你這腦子咋更熱了呢?
不過她這裡操心也沒什麼用,就算洵美真的對陳青山有意思,那一根筋的陳副官心裡怎麼想,還說不定呢。況且,不管她這位三姐是不是頭腦發熱,但她自己開辟新思路,要去做生意賺錢也不是壞事,總比成日吃喝玩樂光顧著花錢好多了。
隻有自己去勞動去賺錢,她才會知道生活沒那麼容易。
洵美說完就跑了,說是要去找大哥商量,采薇搖搖頭,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問身旁的四喜:“我這妝容怎麼?”
“好看極了。”四喜笑眯眯道,“三少看到這樣漂亮的小姐,肯定腸子都得悔青。”
采薇失笑,謝煊頭上那口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拿下來。她站起身看了看身上的洋裝裙,雖然是素雅的白色,但她本身生得也是清麗淡雅型,跟美豔搭不上邊,這樣的裙子倒是與她的氣質相得益彰。
*
巨大郵輪停靠在長江入海口的海港,夜幕剛剛降臨,碼頭和郵輪已經亮了燈。今晚的這場宴會十分盛大,除了各國公使,也宴請了上海灘不少政界名流,其中最重要的華界代表,自然是謝家的兩位公子,上海灘正副鎮守使。
謝煊親自來接的采薇,開車的是許久沒見的陳青山。他還是一臉笑嘻嘻的模樣,等人坐進車內後,道:“三少奶奶,您還好吧?”
采薇道:“挺好的。”說罷,便看向身旁的謝煊。
謝煊歪頭看著她,眸子裡藏著點點笑意。
“乾嗎呢?”
謝煊道:“好看。”
采薇耳根一熱,瞪他一眼,回頭看了眼後麵一輛車,那是謝珺派來跟著他的。她想了想,問道:“怎麼去南京計劃好了沒有?”
謝煊定定看著她,沉默片刻,點頭:“今晚走。”
采薇大驚,睜眼對上他那雙黑沉沉的眸子:“怎麼走?”
謝煊小聲道:“船上有楚辭南他們的人,身份很重要。我二哥今晚不僅僅是赴宴,而是接到上頭的命令去暗殺他們,楚辭南和他的幾個同伴今晚則會混上船救人。”
采薇道:“你二哥既然要執行暗殺任務,肯定有周全安排,他們幾個能救人?”
謝煊道:“我會幫他們。”
采薇皺眉問:“所以,你打算和他們一起走?”
謝煊點頭。
采薇看著他,沉默了須臾,歎了口氣,道:“你想好了?如果你跟他們一起走,你二哥一定會把你打為革命黨,到時候你就會成為通緝犯,他也就能名正言順殺你。”
謝煊道:“這個不用擔心,霍督軍雖然是我父親心腹,但辛亥的時候,他是支持革命的,所以對於複辟這件事一定持著保留態度。而且這些日子,我雖然差不多被軟禁,但一直在暗中調查,如今手上已經有我二哥走私鴉片殺兄弑父的證據,霍督軍看到這些證據,就知道我是被陷害的。”
采薇道:“我還是不放心,總覺得太冒險。”
謝煊輕笑了笑:“我現在不就是如履薄冰?在上海多留一日,我的機會就少一分,再等幾日,隻怕霍督軍就被我二哥爭取到了,所以這事兒肯定不能再拖了。如今我的人除了青山,都在鬆江,隻能與楚辭南合作。你不用擔心,革命黨自己沒有軍隊,卻有本事革命,比你想象得要神通廣大。”
開車的陳青山道:“三少,我今晚跟你一起走。”
謝煊道:“不行,你留在上海保護三少奶奶,順便幫我盯著我二哥。”
陳青山:“……好吧。”
采薇沉默了會兒,深呼吸一口氣,握著她的手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再說什麼反倒會增加的困擾。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不管多凶險,也隻能搏一把。你能在做這件事情前,把你的決定告訴我,我已經很高興了。”
謝煊笑:“其實我也猶豫了很久,怕你擔心。但想到之前就是沒告訴你柳如煙的事,導致我們鬨了那麼多誤會。不過也好,若不是誤會,你就不會回江家。你要是沒回江家,我這一走,把你留在謝家,還真是不放心。”
可不是麼?等他一走,謝公館如今就隻剩謝珺一人,若是先前她沒生氣回娘家,那便是留她和對她居心不良的惡狼共處一個屋簷下。
想想都覺得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