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下樓,司機已然在等。
車子在遲公館門口停下。
跟他們住的高樓林立的蘇河灣不同,遲公館是一棟老洋房,位於靜安區最幽靜的地段,是民國時期英國某位著名建築設計師的傑作,百年來遲公館被不斷維護翻新,如今門口的花園裡,植物仍是鬱鬱蔥蔥。
路梨在嫁給遲忱宴之前就對遲家的情況有一定了解。
遲忱宴父母在他十六歲時意外去世,遲忱宴是他們唯一的孩子,盛景集團順理成章的接班人。
隻是遲家的故事比她路家精彩多了,遲忱宴雖然是獨子,但是卻有幾個叔伯以及堂兄,一直在盛景旗下的部門任職,父母去世時遲忱宴還在讀書,沒有擔得起整個集團的能力,於是幾個遲家旁支蠢蠢欲動。
好在這時遲忱宴痛失愛子和兒媳的奶奶出麵,本已退休的遲奶奶重新擔任盛景集團董事長之職,一手鎮壓了幾個蠢蠢欲動的旁支,等到遲忱宴學成畢業,扶他坐上盛景科技總裁的位置。
遲奶奶三年前中過一次風,遲忱宴在那時候娶了路梨,如今遲奶奶雖然還未卸任董事長之職,但盛景的一切也基本上都是遲忱宴在管。
路梨印象裡遲奶奶一直是個很和藹親切的老太太,很難想象當年遲忱宴父母去世時,這位老人是怎樣殺伐決斷穩定整個盛景的。
路梨一路都一直親切挽著遲忱宴胳膊,隻不過到了遲公館,一進門,立馬撇下遲忱宴的胳膊:“奶奶!”
遲忱宴看了一眼自己空蕩蕩的臂彎。
遲奶奶坐在沙發上,腿上蓋著毯子,一見到路梨也笑開來,向她伸出手:“梨梨。”
路梨拉住遲奶奶的手,親昵地坐到她身邊。
她從小父親工作便忙,母親又忙著一邊討好父親,一邊跟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鬥智鬥勇,所以把她生活上都交給了管家和保姆,路梨嫁到遲家過後,第一次在遲奶奶這裡感受到來自女性長輩的關懷。
遲奶奶看到路梨額頭上還有紗布,臉上全是擔憂:“知道你出車禍可嚇死我了,怎麼樣,還有沒有傷著哪裡?”
路梨抱著遲奶奶胳膊,笑吟吟地說:“沒有啦,一點小傷。”
遲忱宴在路梨身後進來,叫了聲“奶奶”。
路梨從遲忱宴手中接過他拎著的袋子:“奶奶,我上次在商場看到一個胸針,我一看就覺得特彆襯您,立馬就買下來了,您看喜不喜歡。”
遲奶奶點頭:“好,好。”
今天的遲公館算得上熱鬨,遲忱宴路梨來了,還有遲家其餘幾個長輩和小輩也在。
路梨一來後就忙著跟遲奶奶互動,遲忱宴坐在另一張沙發上,旁人倒也沒覺得兩人有異常。
遲忱宴看著能把自己在商場上殺伐決斷的祖母,哄得跟普通人家老太太一樣的路梨。
他以前一直都不知道是為什麼,如今親身體驗過路梨甜言蜜語撒嬌的本事,突然找到了答案。
還沒到飯點兒,幾人起了牌局,隻不過沒人敢來叫遲忱宴。
如今還能在遲家的,基本都算得上安分守己,但是誰又敢拍著胸脯保證,在幾年前的那場動亂裡,自己沒生出點兒彆的不該有的心思呢?
如今遲忱宴一手握著整個盛景,還有路恒榮那麼個嶽父,不知不覺中,遲家無論是長輩還是小輩,都對他有那麼些怵。
路梨跟遲奶奶聊了半天,才終於想起自己似乎光顧著跟奶奶說話,把老公給忘了。
“我老公呢?”她扭著頭找。
遲奶奶聽到路梨口中的“我老公”三個字,臉上明顯有一絲驚訝。
雖說每次遲忱宴帶著路梨出現在她麵前時兩個人都表現得很好,但是她並不是老眼昏花的老太太,大半輩子什麼戲沒見過,知道兩人之間的親密是演出來給她看的。而且她雖然不經常上網,不代表她已經老得不會上網,網上那些消息,她都知道。
而如今路梨的一句“我老公”,聽起來卻是渾然天成,完全沒有一絲故意的痕跡。
一旁坐著的姑姑忙答:“忱宴剛才好像去外麵了。”
路梨衝遲奶奶撒嬌:“奶奶,我去把他找回來,讓他跟我一起陪您聊天好不好?”
遲奶奶拍拍路梨的手,心中雖揣著疑惑,還是點頭:“去吧。”
路梨走出洋房,看到不遠處,遲忱宴正背對著她,手裡拿著一把噴壺,在給花園裡的植物澆水。
她正想撲過去搞一個甜蜜的夫妻共同澆花,然而這時眼前經過一個人,在看到路梨時明顯愣了一下。
路梨欣賞老公盛世美背的視線被眼前的不速之客擋住。
她不禁皺起眉。
擋她視線的人是遲馨。
然後路梨視線下滑,看到遲馨手裡的噴壺,眉頭皺得更緊。
遲馨名義上是遲忱宴的表妹,但其實並沒有血緣關係。
遲忱宴的舅母舅舅是二婚,遲馨是遲忱宴舅母帶過來的女兒,本來姓徐,母親嫁到遲家後便把女兒也改姓了遲。
遲馨似乎沒想到路梨也出現在這裡,臉上扯出一抹略顯生硬的笑,叫了聲:“表嫂。”
路梨“嗯”了一聲,打量著遲馨,眼神倏地變得不太友好。
女人的直覺準確無比,她很容易,也很早就看出來,遲忱宴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表妹,對他有意思。
怪就怪在她的親親老公實在是太優秀了,容易招蜂引蝶。
隻是以前的遲馨隻是喜歡偷看她老公,現在竟然還敢直接采取行動了。
路梨挑了下眉:“去澆花嗎?”
遲馨握著手中噴壺,低了低頭:“嗯。”
路梨:“想跟你表哥一起?”
遲馨似乎沒有想到路梨回問得那麼直白,抬頭,“啊”了一聲。
她臉發紅,也還是咬著唇答道:“嗯。”
路梨笑了一聲,她眼睛裡揉不得沙子,所以也不跟有勾引她親親老公嫌疑的遲馨假客氣:“你跟我老公又沒有血緣關係,你也這麼大年紀了,他已婚,你不知道要避嫌嗎?”
“所有人都在裡麵,就你跑到外麵要跟他一起澆花聯絡感情?”
“你對我老公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企圖?”
遲馨聽得往後退了一步,滿眼都寫著不可置信。
誰都知道遲忱宴和路梨是家族聯姻,都是為了利益,兩人婚後是個什麼相處模式,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路梨明明是絕對不會管遲忱宴在跟誰澆花這種小事的。
而此時的路梨盛氣淩人,儼然一副從小嬌養到大的大小姐的架勢,遲馨半路才隨母親改嫁來了遲家,清楚地知道路梨身上的氣勢,她永遠也學不來。
不過她也有自己的長處,遲馨眼眶紅了,低著頭,聲若蚊呐,似乎委屈至極:“你誤會了,我,我沒有。”
“我隻是想跟表哥一起澆個花而已,我們從小就喜歡一起澆花,我沒有對表哥……我跟表哥真的是清白的,是我自己自作主張來的,表哥跟我真的沒有,我們沒什麼,沒什麼。”
她說的含混,明明是說清白,聽起來,卻好像是真的跟遲忱宴有那麼些不可告人的故事一樣。從小一起澆花,既體現了她跟遲忱宴關係要好,又有意無意透露出她跟他認識的時間更早,青梅竹馬的事實。
白蓮到任何一個原配太太,都會忍不住被激怒出手。
遲馨知道路梨,看似盛氣淩人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其實並沒有什麼城府,並且她的出身決定了,她不會容忍丈夫跟異性有任何的曖昧關係。
即便是一個毫無感情冷漠疏離的丈夫。
而且正因為冷漠疏離,互相不了解,所以才更會相信她說的話。
她想即便是挨一巴掌,她也認了。
這樣才能坐實被欺負的受害者的位置。
隻是澆個花而已,無理取鬨的是路梨,不是她。
遲馨閉著眼,一顆眼淚順著臉頰劃過,掛在下巴上。
路梨一臉嫌棄地看著遲馨的淚。
“你跟我老公當然沒關係。”她語氣中沒有一絲憤怒。
遲馨淚都下來了,卻沒想到路梨竟然會這麼冷靜,於是抬頭,看到路梨正抱著手,斜睨她。
路梨一臉嘲諷:“認識的早又怎樣?我跟我老公兩個人現在情深似海婦唱夫隨,你還想跟他有個毛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