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1 / 2)

“等等……這些論文是你寫的……”陳傑手裡拿著學刊念念有詞, 好像想到了些什麼, “昨天我們去縣上的時候,大家都在說有個香港女人千裡迢迢到縣上來尋夫, 結果卻和彆的男人搞上了……那個香港女人聽說好像是查大銀行香港分行行長的獨生女, 她逼婚自殺的新聞之前在香港鬨得沸沸揚揚……男方是個亞裔……亞裔……”

陳傑絮絮叨叨了一大堆,除了顧鶴之和蘇懷夏,彆人都聽不懂的話。然後忽然瞪大了眼睛, 像是看怪物似的盯著顧鶴之。

蘇懷夏倒有些小驚訝, 她沒想到陳傑平時不聲不響的窩在這個小鄉村裡,消息倒還挺靈通。竟然知道在顧鶴之香港時的那些八卦。

被他這樣一提起,蘇懷夏才想起縣上還有位香□□生女公主。

這位公主在顧鶴之剛逃來鄉下的時候,踩著高跟鞋過來尋過一次。但顯然, 這位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小姐比顧鶴之更加的矜貴。

僅僅到了村口,就喊著一連串的“OMG”跑回了縣城, 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在他們麵前出現過。

蘇懷夏和顧鶴之都以為這位小姐回香港了呢,沒想到還在小縣城裡呆著?而且竟然是為了男人呆這?不知道小縣城裡哪位男士那麼有手腕又這麼有魄力, 能夠獲得這位小姐的芳心。

顧鶴之聽到這個消息, 是長長呼出一口氣。難得有能讓他提心吊膽的人或事, 這位窮追不舍的銀行家千金, 絕對是其中之一。

這邊蘇懷夏和顧鶴之都是心頭一鬆,那邊的陳傑就沒有這麼愉快了……

陳傑長長的凝視了顧鶴之很久,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 肌肉因為激動而不斷收縮, 牙齒跟牙齒碰撞在一起, 讓他說出的話有點模糊不清。

“你是……你是……傳說中的丹尼爾!”陳傑用他的麵部表情生動的詮釋了什麼叫做瞠目結舌。

“你怎麼了陳傑?他到底是誰?你先冷靜一下。”看見陳傑像是鬼上身般不斷抽搐的動作,趙擎有點兒擔心,上前按住陳傑的肩膀,半是安慰又半是疑惑的問。

難道顧鶴之真有什麼特彆的身份?可這身份到底要特彆到什麼程度,才能讓陳傑錯愕成這樣?

要知道整個知青點裡,最見多識廣的就是他了!

“他是……他是劍橋大學最年輕的亞裔學生。他的存在顛覆了歐州人對於亞裔的印象,歐洲人喜歡稱他為來自亞洲的撒旦,但亞洲人卻喜歡稱他為亞裔傳奇和希望……”陳傑真像是被什麼人上升了一樣,用著近乎於執著的眼神凝視著顧鶴之,不停的喃喃自語。

可惜這些話,聽得趙擎更加一頭霧水:“你在說什麼陳傑?這是什麼故事嗎?”

陳傑根本聽不見趙擎,就隻是近乎於崇拜的虔誠望著顧鶴之。眼神裡雖然沒什麼惡意,但還是太過於灼熱,看的顧鶴之背後陣陣發涼。

顧鶴之:“……”

他沉默了片刻,有些慫得推了杯水過去:“那個……你要不要先喝杯水,冷靜下?”哪裡還有剛才抱著胸,時刻準備開撕時候的淩厲?

顧鶴之之前上學和在西方世界混跡的時候太年輕,不懂得收斂鋒芒,也不懂得悶聲賺大錢的好處……他那近乎於傳奇的事跡吸引了不少狂熱的粉絲,當然也給他的生活帶來了不少的災難。

顧鶴之本身不太喜歡和人接觸,這樣龐大的粉絲群不但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的愉悅,反而讓他有點害怕……陳傑眼光裡的灼熱已經讓顧鶴之有種想快點離開這裡的衝動……

果然,陳傑一個箭步衝上來,熱淚盈眶的握住了顧鶴之的手:“我既然見到您了!我既然見到您了!!”

顧鶴之:!!

蘇懷夏分明得看見被握住手的顧鶴之渾身僵硬,背脊像是隻受驚的大貓似得不由自主躬了起來。茶色的眼睛裡沒有了之前的淡定,滿眼都是危機和警惕,一副隨時隨地就要遁地而走的樣子。

因為這些人對他並沒惡意,而且甚至許多是出於喜歡。所以顧鶴之出於本身的良好修養讓他沒有辦法討厭這樣的人。

麵對不討厭的人,顧鶴之是不會出言相擊的。但他真的無法接受如此熱情的追逐,所以對粉絲們的感情就隻能變成害怕……反正有多遠他絕對躲多遠。

看來他那些遍布了世界各地的粉絲們,的確給他留下了不小的陰影……這也難怪不管是現在還是上輩子,顧鶴之做什麼事都不喜歡留名。

上輩子的時候,顧鶴之的投資基金做得很大,也被人稱為傳奇。雖然錢是賺得盆滿缽滿,但是代表基金在媒體露麵,被人所稱道的人從來不是他。到了中後期,他就像在人麵前隱形了似的。大家完全不知道,在背後做出一個又一個驚人而完美決策的人,並不是他們表麵上看見的那個CEO。

原來……最初的症結在這裡……

“陳傑,你先冷靜下,你這樣會嚇到他的。”蘇懷夏知道顧鶴之現在一定很難受,趕緊走上前把陳傑拉開,夾在他和顧鶴之之間。

看見危險被解除,顧鶴之微躬著的脊背終於又重新挺直。

他摸索著把剛才推出去的那杯水又拉回來,默默喝了口,眼中的緊張才退下去點。

陳傑本身是學法律的,觀察能力很好。通過剛才的接觸,他也能感覺到顧鶴之不是很喜歡這樣的熱情。

於是他努力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抱著手裡的學刊,向顧鶴之深深鞠了一躬:“實在是抱歉,我剛才誤會您了。”

顧鶴之現在哪裡還有心情糾結這些,他隻希望陳傑一直這麼冷靜下去,趕緊擺擺手:“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我還有個不情之情。”陳傑說著,眼眶又濕潤起來,“不知您可不可以答應我。”

顧鶴之瞧著剛才的灼熱又要死灰複燃,雋秀的眉峰就扭成了麻花,掙紮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先……說說看吧。”

“我想要您一個簽名!”陳傑眼中滿是期冀地說。

顧鶴之聽了先是鬆口氣,反應過來後又變得無語起來。

同樣無語的還有蘇懷夏:“你確定你要他的簽名?”顧鶴之的那手字,放在哪裡都絕對是汙漬……

顧鶴之對蘇懷夏這句話倒是格外的讚同,他點點頭,疑惑的看向陳傑手裡拿著的草稿。仿佛用眼神在問:看過了我的手跡,還想要我的簽名,你是認真的嗎?

陳傑不依不饒,心中很堅定:“是的,我想要您的簽名。中文和英文的都要。”

他眼裡的堅持讓人很動容,仿佛包裹了數不清的情緒。就連從來不和粉絲互動的顧鶴之,也忍不住破了個例。

他歎了口氣,在陳傑遞過來的紙上隨意的簽了自己的名字。這名字簽的真的是隨意,字跡依舊是慘不忍睹。

陳傑卻一點兒都不在乎顧鶴之的那幾個字寫的就像停在白紙上的蒼蠅……而是捧著像寶貝似的降紙從桌上拿起,疊好。

眼看著陳傑這樣的舉動,就好像打算將這一張帶著簽名的紙供著。

顧鶴之就忍不住開口提醒:“如果你覺得醜的話……把它扔掉也行。”

陳傑轉頭衝顧鶴之笑笑,這笑中帶著化不開的悲戚:“不管你寫成什麼樣,她都不會覺得醜。”

這樣一個帶著仿佛從靈魂深處升起的哀傷的笑容,讓顧鶴之和蘇懷夏都是一驚。

“她?”顧鶴之覺得有些不對。

陳傑沒有在說話,隻是從旁邊的壁櫥裡掏出了火柴,擦亮了一根,將手裡整齊疊起的簽名紙遞過去點燃。

“你這是……?”蘇懷夏覺得奇怪。這不像是個粉絲有的舉動,倒像是在祭奠什麼人。

“姐姐,我完成了我對你的諾言,幫你要到了丹尼爾的簽名,你就安心的去吧。”陳傑看著地上紙張燃燒過後的黑色灰燼,以及灰燼上奄奄一息的最後一丁點兒火苗,低低的自語道,有兩行淚水劃過他年輕的臉頰。

不知為什麼,知青點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您可能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吧。”

直到火星徹底熄滅,陳傑才抬頭擦掉臉上的淚水,看向顧鶴之說道。他覺得他必須要將姐姐的故事告訴顧鶴之。

“想要您簽名的,是我的姐姐。我姐姐比我大一歲,學習比我更好。77年的高考,她考上了首都大學的經濟係。就是在那一年,姐姐知道了您。她很喜歡您,她覺得您是整個亞洲人的驕傲,也是亞洲人能夠在世界上立足的證明。”

“姐姐一直覺得,華國人是病了。我們的國家不應該這麼的貧窮。她一直想為這個國家做點什麼。她很要強,甚至希望能向您一樣,攪動這個世界。給華國帶來更多的機會。”

“但是,78年的時候,我也考上了大學。首都政法大學。但是那年的證申我沒有過。因為我們家的成分不好,隻能出一個大學生。我姐姐先上了大學,所以,我就沒有資格再上大學了。”

“我的母親和奶奶,都是重男輕女的傳統女人。他們無法接受我作為這個家庭的獨子,上學的機會被姐姐搶走。於是,她們千方百計的讓姐姐退學……姐姐沒有辦法承受這樣來自親人的壓力,就自殺了。我和她通的最後一封信,就是她說她正在準備去香港大學做交換生。那時您在香港也已經出名,她覺得她能要到您的簽名。可惜她去香港的包裹還沒有理好……就……”

陳傑越說聲音越哽咽,沉重的聲音中包含了他無限的自責和悔恨。

“所以這就是你考上了大學,也沒有去上的原因嗎?”趙擎忽然明白,為什麼一年半以前,他這位摯友明明考上了這麼好的一所頂尖大學,卻也沒有去上的原因……

陳傑抿著唇點點頭。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上這個用姐姐的生命換來的大學……

顧鶴之在一旁默默聽著。他不是很理解,為什麼陳傑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他覺得這樣的決定幾乎是最壞的選擇,沒有任何意義。

白白浪費了姐姐的生命和大學名額,以及自己一年半的時間……

可人家已經這麼的悲傷了,他又不好再打擊人家。至於安慰什麼的,更加是顧鶴之完全不在行的超綱題。

他有些懊悔的撓撓腦袋,皺著眉對陳傑說:“這個……要不然那個簽名,我幫你重新寫一下?這次我寫慢點……儘量……寫好看點?”

最後那半句話,他自己說出來都不相信……= =

顧鶴之不生氣的時候很隨和。氣質甚至還有些像軟糯的橡皮泥,會讓人有種很好說話的錯覺。

現在顧鶴之正處於不生氣的階段,而王巍就正中了顧鶴之給人的錯覺……

他之前看到顧鶴之抱胸坐著的樣子有點兒冷漠難以親近,沒想到麵對陳傑的事情一下子就變得這麼溫和,便自然而然的以為顧鶴之是個脾氣很好的人。

因此他心裡的敬畏之心就變得半點也無,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陳傑身上的時候,他從位置上跳起來,幾個跨步走到顧鶴之麵前,同樣像是陳傑一樣,握住顧鶴之的手,激動的說道:“小顧同誌,你是劍橋大學的嗎?那是一個外語很厲害的大學吧!你的英語一定很好!留下來叫我們村的孩子英語吧!我們村的孩子英語終於有希望了!!”

他那一張圓形的臉上,寫滿了真摯和熱情,有種很特彆的……淳樸。

顧鶴之看他的眼神卻是冷下來。

他抽回自己的手,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鋒銳:“我,拒絕。”

“呃?”王巍接下去的所有滔滔不絕,都在這聲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拒絕中戛然而止,他甚至有些呆愣地問了句,“你為什麼要拒絕?”

“嗬。”顧鶴之聽了不住笑出聲,仿佛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我為什麼要答應你?”

顧鶴之見過很多腦回路奇特的人,像是王巍這樣格外清奇的,還是第一個。他斜斜的睨視王巍,像是在看一隻猴子。

王巍反應再慢,也看出了顧鶴之對他的蔑視。自尊心極強的他,頓時生氣起來。

他放開顧鶴之的手,黑著臉退後一步,用極為鄭重其事的語氣說:“小顧同誌,你這是什麼態度!你覺得幫助村子裡這些可憐的孩子,很可笑嗎?”

顧鶴之將手肘支在木桌子上托腮:“我不覺得幫助這些孩子很可笑,我單純就是覺得你很可笑。嘖,還有些愚蠢。”

他淡淡的說了句極其紮心的話。頃刻間討厭和不討厭的區彆如此分明。陳傑擦了擦額頭忽然間冒出的冷汗。知道為什麼,他莫名有種在懸崖前勒住馬的慶幸……?

王巍聽過很多人說他的想法不切實際。但他們最多也就是說說他的那些想法而已,不會上升到他本身。

因為他是這個村,乃至於整個縣從77年恢複高考以來,第一個大學生。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是這片地區學識和智力的代名詞。大家當然不會質疑村裡唯一的大學生。

“你說我愚蠢和可笑?你倒說說我哪裡愚蠢和可笑了!倒是你這樣有能力的人,卻隻知道自己不知道幫助彆人!這才是自私又愚蠢的。”王巍沉著臉指責顧鶴之。

蘇懷夏:……

她聽完王巍的這段話,頓時換上了一副同情的表情。這樣惹顧鶴之,這傻孩子完了……

不出蘇懷夏的意料。原本還隻是想損損王巍就算了的顧鶴之,聽到他對自己的指責,不住眯起眼睛。他看起來並沒有因為王巍的指責而生氣,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但周身的氣質,卻變得越來越危險。

“你說我自私愚蠢。嗯……我們可以來討論討論這件事。先說說愚蠢。你考的是師範大學是吧?四年後,你本可以成為一個合格的老師,回到你的故鄉。如果那時候這裡已經有了高中,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成為一名高中老師。如果沒有,你也可以憑借你的四年來的積累,幫助大家建一所高中。”

“但是你沒有你的學業讀完,而是中途休學回來。這就等於無限期的延後了你的學業,也就等於無限增加著你的學業成本。本身該有四年的投入,就可以獲得一個合格的老師,現在變成了,還要投入無限長的時間才能獲得一個老師。你覺得,現在的選擇不是你的愚蠢嗎?”

顧鶴之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人會放棄學業,回來這些無用功的事情。

“你!你是不會懂的!你才是愚蠢。你知道考得上大學和考不上大學,對於一個農村孩子來講,區彆有多大嗎?我隻要回來一年,把這個學校建立起來了,我們村子有多少孩子可以在這裡受益,可以在這裡上學然後考上大學?!”

“哇哦……你是覺得,你在這一年裡能夠完成你所有的設想?你想過,失敗後的代價會有多慘烈嗎?”顧鶴之仿佛在看一個稀有品種。他第一次看見所有的思考都是單線程的人。這人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會失敗嗎?

“失敗了又怎麼樣!不過是浪費我一年的時間!且現在天時地利人和,又怎麼會失敗!”

“天時?這裡下一年高考還有不到七個月的時間,這個村子裡的孩子基礎本來就差,你有什麼辦法能夠保證在七個月裡能讓他們考上大學;地利?清河村甚至都沒有脫離貧困,連飯都沒有吃飽,還談什麼教育;人和?人和莫不是在指你吧?一個連一學期的專業教育都沒有接受過的冒牌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