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容錦額上出了一層冷汗,她強忍著疼,氣若遊絲地解釋道,“您壓著傷處了……”
眼前的沈裕卻又有些遲鈍,仿佛直到她出聲提醒,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如今是怎麼個情形,終於卸下了滿身的防備。
他眨了眨眼,攥著的手鬆了氣力。
容錦連忙將手腕抽了回來,卻發覺除了要命的疼痛以外,手指無力地垂著,難以動彈。
沈裕將容錦的驚慌失措看在眼中,稍一打量便明白了,低聲道:“脫臼了。”
他的聲音帶著些大夢初醒的沙啞,在這寂靜的黑夜之中格外低沉。容錦托著自己的手腕,吸了口氣,小聲問道:“您要喝些水嗎?”
沈裕被問得一怔,沒想到容錦傷成這樣竟還有心思惦記這個,倒是為此多看了她一眼:“怕疼嗎?”
容錦遲疑著點了點頭,又補充道:“但可以忍。”
沈裕半坐起身來,示意她伸出手。
容錦在床榻邊跪直了些,她猜出沈裕的意思,雖沒料到他竟然會紆尊降貴親自幫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靠不靠譜,但還是慢慢地將手送了過去。
沈裕的手瘦削修長,骨節分明,像是雙書生的手,執筆寫字的時候看起來賞心悅目,虎口卻又覆著層薄繭。
容錦瑟縮了下,意識到這應該是他早年習武練劍時留下的。
沈裕托著容錦纖細的手腕,甚至能覺察到她急促的脈搏,像是心裡怕的要命,麵上卻還要強作鎮定。
沈裕自幼習武,後來隨著父兄行軍打仗,尋常的傷都能自己處理,像手腕脫臼這種壓根不算什麼。
他摸清傷處後,稍一用力,轉瞬間便將那柔若無骨的手腕接上了。
容錦並沒看清沈裕是如何動作的,隻覺傷處又是一陣尖銳的痛楚傳來,疼得她幾乎都要將嘴唇咬出血,才忍了下來。
“倒水去吧。”
容錦經沈裕提醒後回過神,隻是因跪得有些久,扶著床沿才緩緩站起身,倒了盞溫水奉到他麵前。
沈裕潤了喉,抬眼瞥見容錦跪在那裡低眉順眼的模樣,倒是想起傍晚的事情來,問道:“你認得荀朔?”
容錦被問得猝不及防,雖不清楚他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但還是如實道:“奴婢曾經去過荀家的醫館,故而認得。”
那已是許久之前的舊事,荀大夫八成都記不得了。
沈裕沒再開口,容錦也不敢抬頭看,不知他對這回答是否滿意,一時又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沈裕晾了她會兒,不疾不徐喝完水,淡淡道:“告訴嬤嬤,此處用不著你來伺候,今夜之後依舊叫成英來。”
成英是候在院中的侍衛之一,跟在沈裕身邊數年,是他信得過的人。
沈裕自回京後,近身伺候的人便沒怎麼用過侍女,倒不知真因著什麼不近女色,隻是難免會出現今夜這種事情。
也好在容錦並沒疼得大呼小叫抹眼淚,不然更夠人不耐煩的。
容錦從他手中接過空杯子,恭恭敬敬地應了下來。
沈裕再歇下後便幾乎沒再動過,容錦依舊抱膝坐在那裡,就這麼不知不覺中等到了桌上的燭火燃儘,天蒙蒙亮。
第二日,她給蘇婆婆看了依舊紅腫的手腕,順道轉達了沈裕的意思。
蘇婆婆略帶無奈的歎了口氣,像是知道勉強不來,終於也不再強求,隻叮囑她回去好好歇息,還叫人送了舒筋活絡的藥酒過去。
容錦又過上了不出院門,整日除了吃睡無所事事的日子,直到三日後商陸回府,才算有了能說幾句話的人。
“怎麼傷著了?”商陸一見麵就察覺她腕上的傷,雖已經養了幾日,但紅腫仍舊未曾完全褪去,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顯眼。
容錦在掌心倒了點藥酒,緩緩揉搓著傷處,想了想,將那夜的事情如實講了。
“這樣啊……”
商陸欲言又止,容錦覷著他的反應,倒是坐實了原本的揣測——
沈裕那般,應當不是頭一回了。
上過沙場、枕戈待旦的人警惕心強合情合理,可沈裕的反應有些太過激了,隻是這背後的根源,不是她這樣的人能夠窺探的。
容錦不敢越界,知情識趣地沒多問。
她自從進了黎王府後過得恍如隔世,眼見著院中的柳樹出了新葉,問商陸:“是不是快到清明了?”
商陸正在看屋簷下那窩小雀,茫然地看了回來,像是壓根沒想過這些,比她還要拿不準:“應當是吧?”
容錦掐著指頭算了會兒,確準自己沒有記錯後,又向商陸道:“能不能代我向蘇婆婆要些紙墨?我娘親在世時信佛,往年這個時候,我都會抄些佛經給她……”
為免引起不必要的懷疑,容錦將自己的打算解釋得明明白白,商陸沒等她說完,便滿口應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