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林秋獵是本朝風俗,能去大都是皇親貴胄,和聖上青眼有加的朝臣。
沈裕隻要人在京城,年年都在隨行的名冊上。
蘇婆婆知曉此事,算著時日將近,親自盯著叫人收拾了行李,又額外同容錦講了些須得留意的事宜。
容錦不疾不徐地疊著晾乾的衣裳,認真聽了,一一記下。
依著規矩,沈裕在內的朝臣是要隨著聖上的禦駕一同往行宮去,這期間還有不少堪稱繁瑣的章程。而各家女眷與伺候婢女,則是要隨著皇後儀仗晚上半日。
“婆婆,”容錦撫平衣擺的褶皺,沉吟道,“我穿男裝如何?”
沈裕從前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往年秋獵,也未曾帶過婢女隨行。她若是就這麼大咧咧地過去,就算頂著侍女的名頭,隻怕旁人也難免會多想,疑心她的身份。
太招眼了。
蘇婆婆對這提議頗為認同,叫人依著她的身量,備了兩套男裝。
容錦用生絹束胸,重梳發髻。
再用調出的泛黃脂粉遮去白皙的麵容,描粗了眉毛,乍一看倒是能混過去,但經不起細看。
秋獵這樣的熱鬨,商陸是必定要去湊的,他辦完手頭的差事趕回彆院,見著容錦這模樣,嘴角就
沒放下來過。
“就這麼好笑嗎?”容錦摸了摸臉頰,稍顯無奈地瞥了他一眼。
“等著。”商陸留了這麼一句便離開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去而複返,隔窗遞了個匣子給容錦,“你若想改容貌,試試這個。”
容錦將信將疑地打開匣子,隨後被嚇了一跳。
匣中是張人皮材質的麵具,紋理纖毫畢現,栩栩如生,仿佛與真人肌膚無異。
“這是當年我趁亂從大巫那裡捎帶出來的,其他都給了公子,就餘了這麼一張,”商陸倚著窗,吹開鬢角垂下的碎發,“我用不著,給你好了。”
他負責的差使大都是直來直去,用不著改頭換麵。
容錦卸去臉上的妝,在商陸的指點下,慢慢貼上了這張特殊的麵具。
這麵具製作得極為精巧,幾乎嚴絲合縫地貼合著,或笑或皺眉,除卻最細微的神情難以體現,其它一切如常。
“這樣就成了,”商陸得意道,“若非是懂行的人,決計看不出破綻。”
說完,又攛掇她先不要卸下:“你猜,公子能否認出來?”
容錦攬鏡自照,自己都覺著十分陌生,遲疑道:“……不能吧?”
因著此事也得提前問過沈裕的意思,容錦略一猶豫,便聽了商陸的意思,留著沒動。
及至晚間沈裕歸來,商陸扯著她的衣袖使眼色,容錦無奈地點了點頭,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迎了出去。
沈裕駐足垂花門,手中拈著幾根竹簡,正向長風吩咐著什麼。
他借著高懸的燈火瞥見兩人,眯了眯眼,長眉也隨之皺了起來。
“公子,這是白術遣來的……”商陸還試圖描補,可才開口,就被沈裕給打斷了。
“怎麼打扮成這樣?”沈裕問完容錦,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商陸,“你是又閒著無事了?”
商陸立時噤聲。
容錦知道已經露餡,上前兩步,解釋了自己的打算。
沈裕對此無可無不可,言簡意賅道:“隨你。”
商陸覷著沈裕的臉色,見他並沒真惱,輕快地問道:“公子,你是怎麼一眼就看出不對勁的?莫非是從前看過這張麵具?”
容錦也對此好奇,下意識看去,等著沈裕的回答。
沈裕短暫地沉默了一瞬,壓下心中的不耐,問商陸:“白術難道沒教過你?辨人須得看眼。”
形貌能改,可那雙眼與通身的氣韻,卻並非一朝一夕能改的。
商陸聞言,回頭端詳容錦。
她生了雙杏眼,黑白分明,像是清洌洌的泉水,將他的模樣映得一清二楚……
才看了兩眼,便覺手上一疼。
沈裕執著的那根竹簡抽在手背上,竟如鞭子一般,火辣辣的疼,商陸毫無防備,倒抽了口冷氣。
“正經事辦完了嗎?千人麵是叫你這般浪費的?”沈裕涼涼地睨了他一眼,拂袖道,“滾過來回話。”
商陸訕訕,按著手背跟了上去。
容錦知道這種事情並非自己能聽的,知情識趣地避開,回房清點明日要帶的行李。
她數過一遍,躺下後卻忽而想起被自己漏掉的要緊事,起身從妝匣內層翻出個小瓷瓶來,倒出一粒丸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貼身的香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