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拭去匕首上的血跡,低聲笑道:“還沒完呢。”
像是佐證他這句,刀兵相接的打鬥聲傳來,外間似是點了火把,徹底打破了這個漆黑、沉寂的夜晚。
容錦在床榻上抱膝而坐,長發披散在身後,臉色蒼白。
沈裕瞥見她這模樣,還當是嚇得失了神,卻不料她竟還有心思問了句:“……是誰?”
這問題並不好答。
沈裕咬著根發帶,將散著長發攏起,漫不經心道:“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
無論是他在京中的政敵,還是江南那些個貪官汙吏,亦或是打著起義名號的匪賊……隻怕都盼著他早死才好。
容錦稍一想,也明白過來。
她飛快地看了眼血泊中的屍體,輕聲道:“不留活口嗎?”
沈裕下手極狠,壓根沒有要審問的意思,隻是看著此人從掙紮到無力,最後徹底沒了呼吸。
“用不著,”沈裕站起身,踩過蔓延開來的血跡,似笑非笑道,“遲早都是要算賬的。”
見他出門,容錦下意識地慌了一瞬,但還是按下本能的反應,並沒有出聲喚人。
沈裕卻像是猜到她的反應:“放心,不會有漏網之魚來擾你……()”
合上門前,瞥見地上的屍體,又見容錦抱膝縮在床腳,沈裕忽而又不大想將她獨自留在此處。
他稍稍停頓,揚眉道:若是不願留下,就隨我來。?()”
沈裕是這場變故的目標,他一旦離開,此處應當比外邊安全。
容錦心中清楚這個道理,但實在不願在昏暗的房間之中,與屍體共處一室,隻短暫猶豫了一瞬,迅速披衣起身。
她提起裙擺,繞過地上那一大灘血跡,三步並做兩步跟了上去。
有容錦在身邊,沈裕按下心中那股戾氣,收起兵刃沒再動手,徑直往議事廳去。
議事廳中陸續有人趕來,有慌慌張張、逃命似的奔來,衣衫不整的,也有不疾不徐,未失禮節的。
因早有準備,這陣勢看起來嚇人,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外邊的動靜便漸漸平息下來。
容錦還是頭回到這裡來,她垂首侍立在沈裕身後,安安靜靜地聽了會兒,大致理清來龍去脈。
在知道船上有內應泄露行程後,沈裕想的並不是嚴加排查,而是順勢假托舊疾複發,明麵上放鬆戒備。
他備好了魚餌,放長線。
對方興許是沒察覺到,又興許是不願錯過來之不易的機會,最終紮進了陷阱之中。
知道他打算的人屈指可數,習慣了“唇槍舌劍”的屬官們還是頭回見著這種陣勢,臉色大都難看得很,塵埃落定後,一盞茶灌下去才稍稍好轉。
戶部那位被抽調過來的薛侍郎心有餘悸:“君子不立危牆,沈相此舉,未免太過凶險……”
薛侍郎出身官宦世家,科舉入仕,這些年過得順風順水。
他雖欽佩沈裕的能耐,但偶爾對於他的行事作風並不大認同,這回終於還是沒忍住開了口。
“諸位皆能好好坐在這裡,又何談凶險?”沈裕撐著額,目光從在座眾人身上掃過,最終又落在薛術身上,“既來了江南,這樣的事情便注定躲不過,還望諸位早做準備。”
沈裕這話說得並不客氣,薛術止住了未能說完的“勸告”,低聲應了下來。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江南境況不妙,但隻從奏表、公文上看幾行字,未曾親身經曆過,是難以真正明白的。
在這種局勢中,顧忌得越多,就會被束手束腳。
若真想著什麼“君子不立危牆”,最後怕是什麼都做不成。
等到侍衛將船艙大略清理過,確保無虞,眾人這才散去。
議事廳空下來。
沈裕回頭看向容錦:“想回去歇息嗎?”
容錦知道侍衛已經處理過,但一想到那滿是血氣的房間,還是難免猶豫:“不急……”
聽她聲音有些啞,沈裕將手邊那盞沒動過的茶遞了過去,站起身。
容錦喝了些茶水潤了潤喉嚨,亦步亦趨地跟在沈裕身後出了門。
天際泛起魚肚白。
船上留有打鬥過的血跡,扶欄上,亦有兵刃劈砍留下的印子,足見凶險。
涼涼的江風拂過,吹散血氣。
容錦將被風吹散的鬢發拂至而後,倚欄而立,看著天際那輪朝陽逐漸升起,徹底驅散了凶險的一夜。
驚心動魄過後,被壓抑許久的困倦湧了上來。
容錦眼皮打顫,不知不覺中,竟倚在了一旁的沈裕肩上,合了眼。
沈裕撫著扶欄上的刀痕,隻覺肩上一沉。
他身形僵了下,險些本能地回避開,搭在欄杆的手收緊,這才沒動彈,當了她安安穩穩的“枕頭”。
餘光之中,容錦的麵容素淨溫婉,帶著些許倦意。
初升的朝陽勾勒出姣好的輪廓,明明也沒什麼特殊之處,卻莫名令他的心漸漸平緩。
暫且拋卻那些爾虞我詐的算計,有了好好看看眼前這好風景的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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