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容綺年紀再大些,能夠獨當一麵,她才算是踐行當年在母親病榻前的承諾,能夠徹底安心。
屆時若是在京城待得厭煩,興許會四處走走,故地重遊。
映月認真道:“那等你再來時,我請你去吳江城最好的酒樓。”
容錦輕輕揉了揉她的鬢發,含笑道:“那就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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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秋桐對容錦知根知底,一聽她要回京,就知道事情怕是不妙,將懷中的孩子給了乳母,令人抱到彆處去哄。
及至聽完,知曉被她打趣過的那位樂師就是沈裕,一口茶險些吐了出來,臉色變了又變,堪稱精彩。
容錦哭笑不得,為她拍著背順氣。
“你們……”謝秋桐的神情依舊一言難儘,千言萬語,最後歸於一句感慨,“也是孽緣。”
容錦的手懸在半空,過了會兒方才收回,一哂道:“是。”
以兩人的出身,原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
可她原本平淡卻安穩的人生,從踏入黎王府的那一刻出現偏差,自遇到沈裕那夜開始,因緣際會,命數交織。
但她與沈裕之間並不是話本上才子佳人的故事,從一見鐘情到白首偕老,初時太過不堪,兜兜轉轉到如今,確實稱得上“孽緣”二字。
對於此事,最為鎮定的還是顏青漪。
荀家那位小姐在窗邊背醫書看得昏昏欲睡,見著她來,倒是立時精神起來,兔子似的豎起耳朵。
隻是還沒聽上兩句,就被顏青漪打發出去煎藥了。
顏青漪這回南下,一時半會兒並沒準備回去,隻問道:“你可想好了
?”
容錦點點頭。
“當初你想要的東西,我倒是琢磨出來了。”
顏青漪麵前攤著本牛皮紙訂成的小冊子,這是她幾乎時時帶在身邊的東西,想起什麼就記上一筆,字跡淩亂,圈畫塗抹的痕跡隨處可見。
她翻過幾頁,抬眼看向容錦:“你還要嗎?”
容錦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
在隨著沈裕來江南之前,她在顏青漪的醫館住過幾日幫忙,曾打探過沈裕的病症,也旁敲側擊地問過,以沈裕這“百毒不侵”的體質,這世上有沒有能挾製他的東西。
顏青漪那時答的是:“這世上最厲害的毒在他體內。想要挾製,可能不如殺他來的容易。”
容錦隻聽“殺他”這個字眼就歇了心思,以她的性情,若非真到窮途末路,是不會有這份狠心的。
她早就將此事拋之腦後,若非顏青漪主動提起,怕是壓根想不起來。
“為何……”容錦眼睫微顫,欲言又止。
這幾年來,顏青漪沒少為沈裕的病費心思,誠然是與這疑難病症杠上了,同時也有償還沈裕恩情的意思。
她是大夫,不是漠北大巫之流,按理說不會如此。
“你當初問時,我答不上來,便一直惦記著。”
但起初隻是自己暗暗琢磨,並沒想過真有派上用場的一日。
“這大半年你不在京中,興許不了解,他……”顏青漪斟酌著措辭,謹慎道,“有些瘋。”
她從不過問朝局之事,也不常入京,“瘋”這個字,是荀朔無奈之下的抱怨。
荀朔與沈裕的關係雖沒到至交的地步,但算得上朋友,饒是如此,看不過眼的事請也越來越多。
他知曉沈裕不易,朝局政鬥難免落得你死我活。
可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不然殺了惡人,自己又成了新的惡人。
“沒人約束得了他,”荀朔那日從穆家祭奠歸來,身上沾染靈堂獨有的香燭紙錢氣味,臉色與身上那件素服一樣蒼白,深深地歎氣,“長此以往,就回不了頭了。”
顏青漪搗著藥草,漫不經心地聽著,心中一動,琢磨許久的事情倒是有了點眉目。
她撫過那時記下的淩亂字跡,向容錦道:“你若還想聽,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