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卡卡當時毫不猶豫地跟著走,雲破或許不會認購諾亞村,但小男孩哭著拒絕自己,一切就改變了。這代表世界上有跟他一樣的人,他的理念可以傳遞下去,他做的事並不是毫無意義。
當然,這像是在試探人性,對卡卡來說有些失禮。
好在卡卡並不生氣,他反而笑道:“就像神考驗人一樣?檢驗人類值不值得同情?”
雲破認真道:“我不是神。”既然諾亞國已經建立,那他就更不能是神,這是原則性問題。
小男孩笑嘻嘻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沒有太注意雲破的提醒。片刻後,卡卡突然想起什麼,又小聲道:“那姐姐還會來嗎?她是不是不喜歡這裡?”
雖然楚弄影看上去很不好惹、說話直來直去,但她和雲破是卡卡最喜歡的外鄉人。在卡卡眼中,雲破拯救此處的善,楚弄影懲戒此處的惡,兩者缺一不可。
雲破聞言一愣,他的眼眸黯淡下來,強壓近日的不安感,強撐道:“她隻是……有點忙……”
卡卡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我會好好努力的,爭取在她來之前讓諾亞村、不,諾亞國更好!”
雲破望著天真無邪的卡卡陷入沉默,他不知道如何附和,也沒辦法試著傾訴。
卡卡嘀咕道:“那我果然是看錯了,我前不久外出看到類似姐姐的人,還奇怪她怎麼不來村裡……”
雲破詫異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卡卡茫然道:“好像就這幾天?不過應該是我看錯,不是說現在沒法有人來?”
雲破內心大為震驚,其他人確實沒法來到諾亞村,但楚弄影屬於例外。兩人分彆持有一個空間鈕,可以自由地穿梭於聯盟學院與諾亞村,而且不會被旁人發現。他確實察覺到她的繁忙,但他現在感到她忙碌背後的不平常。她不去諾亞村,究竟要去哪?
這是一片布滿風沙的荒原,除了諾亞國以外,隻剩一處地方。
宿舍內,楚弄影如往常一樣回到屋裡,她剛剛從墮神神境歸來,如今還有些疲憊。她將兜裡的一袋墮神碎片取出,隨手丟在桌上,便聽藍精靈道:[世界核心在樓下。]
“傲天?他來做什麼?”楚弄影麵露詫異,她打開小蘋果,才發現雲破兩小時前給自己發消息,然而她戰鬥中並未注意。她抬頭往樓下張望,果然看到昏黃路燈下的人影,他就站在宿舍樓不遠處,如同一棵挺拔而安靜的雪鬆。
楚弄影隻得匆匆更換外套,忙不迭地往樓下趕。她確實有意識地避開雲破,但還沒到不回消息不露臉的地步,如果今晚不跟他見一麵,估計小龍傲天能等一夜。他在部分事情上分外執拗,完全不在乎時間成本,她好死不死算其中之一。
“你怎麼不回去等?我睡過頭沒看到,要是睡到天亮,你不得等一夜?”楚弄影完全不知雲破等候多久,好在她反應速度極快,馬上就給出理由。
雲破倒沒有責怪她的意思,他露出柔和的笑意:“沒關係,這不是等到了?”
“有什麼急事嗎?我以為你學生會很忙?”楚弄影一向演技過人,她的語氣自然流暢,跟他似乎毫無隔閡。
雲破將她的微表情看在眼裡,他微微垂眸,輕聲道:“三年級就要跟隨導師學習,我怕你不了解學院教授,所以擬了張單子給你看。我猜你不喜歡太死板的教授,就提前篩選一遍,你可以再挑一挑。”
楚弄影的眼神飄移一下,她低聲道:“但我已經選好導師了……”
雲破有點意外,平和道:“是嗎?哪位教授?”
楚弄影大大咧咧道:“尹星,韓煜以前的導師,據說根本不管學生,我果斷就選他了。”
雲破沉默幾秒,他若有所思道:“小影跟韓老師關係很好呢?”她好像經常跟木係學院輔導員扯上聯係,這已經不是第一回。
楚弄影:“好歹以前一起在武道場混過,一般般吧。”
雲破安靜地望著她,他的眼眸中翻滾起幽深悲傷的海浪,鄭重其事道:“小影,你有想對我說的話嗎?”
楚弄影茫然地看向他,她佯裝輕鬆道:“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真的沒有嗎?”
“真的沒有。”
雲破見她麵不改色心不跳,他的心瞬間沉入深不見底的幽穀,品嘗到酸澀難忍的味道。他的心情失落不已,感受到兩人前所未有的生疏,可麵上卻溫和地強撐:“好的,那你早點休息吧,你最近好像很累。”
“那也累不過你,哪有你事情多?你也早點休息吧!”楚弄影深信自己的表現毫無破綻,但她莫名有點心虛,慌亂地跟他揮手道彆。
雲破如往常般好脾氣,他跟她揮手告彆過後,就目送她一溜煙上樓,眼神黯淡下來。她今天是口不擇言的小騙子,嘴裡根本沒有一句真話,可他沒有拆穿她。
他有時甚至痛恨自己過於了解她,她對他人所向披靡的演技瞎話,在他麵前毫無作用,但他多希望能被蒙騙過去。她在故意躲著自己,千方百計地遠離他會出現的地方;她根本沒有睡覺,而是在墮神神境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想不著痕跡地斬斷聯絡,希望他能忙於工作徹底遺忘她。
他看破她所有的謊言,卻隻能無奈地選擇相信,即使他出言質問,也沒有任何意義。他甚至能想象到她敷衍的回答,她會慢悠悠地反駁“沒有故意躲著你,我隻是對學生會(諾亞村)沒興趣”,或者是“我又不像你一樣好學,當然選事情少的教授”,肯定會避重就輕。
尹星是唯一擁有特彆辦公室的教授,而且跟雲破沒有任何交流,她可謂煞費苦心。
雲破突然心生無力而茫然的感覺,他好像又在不知不覺地失去什麼,卻隻能眼睜睜地望著其流逝。他對她沒有任何辦法,似乎從兩人相遇時就是如此。他儘全力掏出最好的一切獻給她,而她自由地選擇要或不要。
他早就將手裡的底牌全都打出,再也沒有挽留的辦法,而她隨時有抽身離開的機會,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他不想歇斯底裡地出言質問,最後引來她的討厭或嫌惡,即使他胸腔內的不安感快要爆炸,他也不願給她留下壞印象。
他在她麵前,好像永遠是城中村裡自卑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捧出僅有的東西,期盼著她的垂憐。隻要她不再需要他,他的努力也就失去價值,從來都是她握著兩人關係中生殺予奪的權力,而他無力反抗。
現在她已經厭煩這一切,那還能再維持多久?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