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禾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賀熠。仙門世家棄子,亦是修道界最臭名昭著的放火殺人狂魔。
其眉心一道血色長痕,形如桃印,容貌俊俏,充滿了溫稚無害的少年氣。任誰看到這副漂亮的皮囊,都不會猜到底下裝載的是一個惡鬼,善妒多疑,口蜜腹劍,上一秒或許還在衝你甜絲絲地笑,下一秒就能麵不改色地讓你身首分家,狠毒程度令人發指。
十六歲那年,賀熠毒火俱下,把公孫氏燒了個乾乾淨淨,兩百多口人全因此斷送了性命。
自從魔族被打趴下、並且銷聲匿跡後,仙門已經很久沒發生過這等的慘案。消息甫一傳出,各宗派一片嘩然。眾人在震怒之餘,也不得不刻骨銘心地記住了這個喪心病狂的少年的名字。
簡禾:“……”
雖說四個病友各有各的風采,但賀熠絕對是最能當之無愧地擔起“神經病”這個稱號的一個。論“心理扭曲度”和“喪病指數”,就更不用比了,他可以直接爆燈,秒殺另外三位。
雖然前麵的四個任務都是拿著錯誤的劇本去攻略,結局同樣是不得善終,可如果簡禾有選擇的餘地,她最不想招惹的,就是賀熠這個小瘋子。
廢話了,另外三位好歹還能溝通。但賀熠表麵笑嘻嘻,實際隨時會翻臉。跟在他身邊分分鐘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試問她能不慫嗎!
話說,這位1396813968怎麼會在這?
簡禾苦逼地迅速回憶劇本。
印象裡,賀熠不足周歲就與親娘一同被逐出了家門。不到三年,親媽也病死了,隻剩下他一個小孩,孤苦伶仃地四處流浪。挨打挨罵、露宿街頭,遍嘗世間冷暖百態。
這段慘兮兮的經曆,可以說是非常標準的暗黑係人格培養基了。
係統微笑:“宿主,不用大驚小怪。世事難料,搞不好明天一覺睡醒,另外的兩個也出現了呢?”
簡禾:“……”她悚然道:“係統,我跟你說,東西可以亂吃,旗子不能亂立。”
係統:“回歸正題吧。現在的賀熠已喪母三年。支線任務【冬夜心願】要求:請宿主在一小時內,帶賀熠看一次皮影戲,吃一頓熱飯。若任務失敗,將降下懲罰:鹹魚值+500。”
簡禾:“……”
500點,真是個令人虎軀一震的數字,比500隻草泥馬在麵前跑過更讓人提神醒腦。
一小時倒計時很短,得抓緊了。簡禾屈膝蹲下來,溫暖的呼氣在空氣裡蒸騰出霧白色的煙霧,想了想,道:“你還站得起來嗎?”
賀熠仍舊縮成一團,從陰影裡一語不發地打量她,像挨過毒打的流浪動物,警惕地評估著靠近自己的人,到底是新的施暴者還是真的施救者。
今日傍晚,他被彆的小孩用石頭砸中了右眼,如今視野十分模糊。現在又入夜了,就更難看清眼前的人的長相了。
但是,她的聲音十分年輕,隨著發絲的冷梅香氣散播在夜風裡。遞到眼前的手纖長且乾淨,不躲不閃,五指微微曲起,朝向他的每一瓣指甲,都瑩潤如明珠……這一切,都讓人在朦朧中,對她產生了無限的好感。
賀熠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猶豫了片刻,慢慢鬆開了手中的狗骨頭。
看到簡禾對一個初次見麵的小孩兒也這麼好,玄衣心中莫名有點堵。他伸手拉住了簡禾的手臂,皺眉道:“浪費時間管他作甚?既然還知道跟野狗搶吃的,怎麼著也不會餓死。走吧。”
簡禾袖下的手指微微一蜷。
她其實沒有收回手的打算。但賀熠卻誤解了她的動作,以為眼前的人有了退意。
他呼吸加促,生怕她跑掉似的,倏地伸手拽住了簡禾的衣袖。臟兮兮的手指在月白色的衣裳上留下了幾個黑印。
玄衣麵色微沉。
“平時是平時。”簡禾背對著玄衣,沒注意到他的異常,隻解釋道:“但今天是除夕夜,反正我們也沒還吃東西。帶他吃頓熱飯,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市坊一帶酒肆林立,可今天過節,不少前來信城獵魔的仙門子弟都在裡麵吃飯,高談闊論。玄衣作為魔族人,要是踏進去了,跟長了兩條腿的活靶子沒什麼差彆。看來年夜飯隻能吃煎餅小攤兒了。(=_=)
入夜,皮影戲開攤了。
年邁的江湖藝人以特有的腔調吆喝了幾聲,躬身鑽入了白色的幕布後。
小童們嬉笑著在人群中奔跑而來,坐滿了數排空蕩蕩的木長椅,個個好奇地眨巴著眼睛,望著燭火在幕布上跳躍的影子。
簡禾一手拉著玄衣,一手拽著賀熠,在攤子的最後一排坐了下來,把剛買的煎餅紙袋塞到了右手邊的賀熠手中:“吃吧,裡麵夾的是牛肉。”
賀熠怔愣地打開了紙袋口。煎成金黃色的薄麵團熱乎乎的,裡麵夾著灑了蔥花和孜然的肉塊,香味撲鼻,滋滋地流著油。
賀熠吸了吸鼻子,抖著手把煎餅拿了出來,大口大口地撕扯了起來。
不是每個小孩都有家可歸。尚在懵懂的年齡,他已很清楚自己與彆的孩子的區彆。為了活下去,他什麼都吃過,耗子肉、狗骨頭、殘羹冷菜……惟獨從沒吃過這樣又軟又熱,還有肉夾在裡頭的餅。
前方,皮影戲開場了。角色的剪影投映在了昏黃的幕布上,影影綽綽,浮光掠影。
一般這種時候,藝人都會講些膾炙人口的民間故事。
今晚,這兩個老藝人唱的,就是一百年前仙魔大戰時,人類殲滅魔族的故事。
“一百多年前呀,那可是個腥風血雨卻又靈氣充沛的時期。赤雲宗的謝子堯、鄔焱,叢熙宗的溫若流、澹台伶,千仞宮的沈長虹……把魔狗打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時至今日,他們仍是威名赫赫的傳奇人物。如今靈氣凋敝,是再難出這樣的人物嘍。”
引言剛結束,幕布上便映出了兩個黑色的影子,一方是龐大凶猛的魔獸,一方手中持劍,窄袖緩帶,飄飄欲仙。雙方靈活地纏鬥起來,十分驚險,引得孩子們陣陣驚呼。
簡禾:“……”這主題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惴惴不安地看了玄衣一眼。
出乎意料的是,玄衣的反應卻十分平靜,雖說麵無表情,但也沒有要發飆或者掀攤子的跡象。
甚至,看到了驚險的地方,他還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跟前麵那些小孩子的反應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