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夜色清涼,整座皇城的熱鬨勁已經過去, 衛府卻仍是燈火通明。
褚鮫被一行人簇擁著,不疾不徐走到病床前。他也不診脈, 隻是撩開賀昭的傷口,看了一眼,就開始寫藥方。
衛敏覺得他不靠譜,若不是衛老爺子攔著,早就衝過去質問。
誰知一服藥下去,賀昭果真開始退熱。
褚鮫淨了手, 親自給賀昭刮去爛肉, 重新上藥。
待他上完藥, 賀昭已經昏昏睡去, 不僅不再發熱, 還恢複了正常的呼吸。
賀昭的病剛有起色, 衛敏就被渾身冒著酸氣的衛家哥哥趕回房休息。
衛敏有些猶豫, 虞華綺哄了她幾句, 她才回房,洗漱安寢。
兩人睡在一張繡床上,頭挨著頭。
虞華綺見衛敏心事重重, 不知從何勸起。
從衛敏的角度看, 賀昭其實並未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說他風流, 他早在一年前就戒了;說他去過百花樓, 他當日卻什麼都沒乾, 隻喝了酒。
這些都是可以開脫的罪名。
賀昭救過衛敏,要衛敏對他硬下心腸,本就不易,如今他為了衛敏,又險些喪命。要衛敏怎能不對他心軟?
事實上,賀昭與前世已經有了許多不同,虞華綺或許可以賭一賭,賭他不會再傷害衛敏。
可她不敢賭。
賭輸了,是要賠上衛敏一條命的。
虞華綺想告訴衛敏前世的事了。
從前,她不肯說,一是以為自己能阻止兩人的孽緣,二是不想讓衛敏麵對哀痛往事。
可事到如今,再沒有比告訴敏敏真相,更合適的做法。
虞華綺今日實在疲累,躺在床上,想了會該如何告訴衛敏,想著想著,闔目睡去。
次日,天方蒙蒙亮,虞華綺便醒了。
她翻個身,意外地沒見到睡在自己身側的衛敏。伸手一摸,衛敏那床被褥早就涼透。
虞華綺蹙著眉,換上衣裳,出了房門。
恰巧遇到丫鬟袖袖。
袖袖正熨著一條石榴裙,見著她,忙放下手裡的物什,向她行禮,“虞姑娘,您起得真早。”
虞華綺點頭,“見著你們姑娘了嗎?”
袖袖一頭霧水,“我們姑娘不是還沒起?”
聞言,虞華綺瞬間就猜出,衛敏此時在哪。
她歎口氣,替衛敏遮掩道:“你們姑娘的確沒起。我的意思是,見著你們姑娘昨日說要送我的牡丹了嗎?”
袖袖搖頭,答道:“奴婢也沒見到。您若著急要,奴婢讓小丫鬟們在院子裡給您找找。”
虞華綺道:“那倒不必,等你們姑娘起了,我再問她就是。”
須臾,虞華綺溜到賀昭住的客房外。
衛敏果然站在那裡。
“敏敏。”
衛敏回頭,晨曦曙光照在她臉上,清楚地照出她的糾結和痛苦,“阿嬌,你來了?”
虞華綺輕輕點頭,沒有說話,拉著衛敏回去用早膳。
她摸到衛敏僵冷的手,忽然升起一股衝動,想要立刻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告訴衛敏。
可她還未開口,客房裡突然傳出一陣動靜。
賀昭又發熱了。
衛敏掙開虞華綺的手,扭頭跑回客房。
虞華綺在心間默默歎口氣,知道賀昭痊愈前,衛敏是不會聽進自己的話了。
她獨自用過早膳,回了虞府。
虞華綺先去了趟存謹堂,陪著祖母說笑。哄她開心。待祖孫倆一並用過午膳,虞老夫人要午睡,虞華綺才回掌珠苑梳妝,準備出門。
本朝對女子的限製不多,虞華綺貪玩,出門偶爾帶著丫鬟護衛,偶爾不帶。不帶的時候,就借口是去見衛敏,然後獨自溜出去玩。
因著榮王之事,虞老夫人和虞父總覺得虧欠了她,這些日子對她愈發放縱寵溺,她出門再頻繁,也沒多作過問。
掌珠苑內,虞華綺剛換好出門要穿的衣裳。為了學劍,她特意穿了身簡約的霽藍滿繡鳳尾蝶舞服。
坐在妝鏡前,虞華綺讓小梨給梳個簡單利落的發髻,自己則往耳垂上戴一對藍寶點翠蝶墜。
“巧杏,把庫裡的泓光劍取出來。”
“是,姑娘。”巧杏溫熱的蜜水送到虞華綺手上,轉身去取庫房的鑰匙。她拿到鑰匙,疑惑地呢喃,“無緣無故的,姑娘取那玩意兒做什麼?”
泓光劍乃傳世十大名劍之一。
前朝的魏應大將軍,曾執此劍,於危難關頭,以一人之軀,誅殺雁常關口近千敵軍,破了其引以為豪的犛尾陣,大勝而歸。
此劍流傳多年,最後落到虞華綺的生母手裡,成了虞華綺的嫁妝。
那廂,虞華綺未施粉黛,素淨著臉,僅往櫻唇上點了絳色口脂。她點完口脂,取了支銜枝垂珠步搖,插入發髻間。
小梨則站在她身後,用六對藍寶青蝶小簪給她固定發髻,“姑娘這是要練劍舞?”
虞華綺使了個眼色,拒絕小桃往餃子腕間套珍珠鐲的舉動,笑道:“還是我們小梨最機靈。”
換完衣裳,虞華綺帶著泓光劍與自己的長劍,出了門。
聞擎一早就在秦宅候著。
虞華綺到後,得知他在書房,沒讓人通報,自己抱著泓光劍,跑到他書房的西窗下站著,“聞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