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A4紙裝訂的冊子,薄薄的四五張紙。
裡麵確切是一個人的資料。
名字一欄寫著宋易。
附著幾張照片,還有從小到大的文字經曆。
她瞥見一行——
20xx年4月,因□□拳被抓。被不明人士花巨額保了出來。6月底妹妹死於吞食藥物過量,之後消失了近三個月,十月份回學校上課。
高三暑假期間去酒吧陪酒,因爭執起了衝突,腦震蕩在醫院住了兩周。
……
很多細枝末節的東西。包括人際關係還有家庭背景。
和她一樣,是個家庭關係糟糕,經曆複雜又可憐的孩子。
不過她倒沒有那麼慘烈,半死不活地吊著,好歹安穩度日。
母親又打來電話,她把資料扔到一邊,走到窗台前接了起來。
外麵是Z市璀璨繁華的夜,霓虹把黑夜點綴得繽紛,七十多層的高度,隔絕了喧鬨,夜空也顯出寧靜的本色來,如她此刻的心,冰冷,沉寂,毫無溫度。
“媽,這麼晚了,還沒休息嗎?”
媽媽寒暄了幾句,問她最近工作忙不忙,她回答還好,就是到處飛,不能回家看你了,你自己多照顧自己。
“沒事沒事,你工作要緊。”
這樣客氣的時候,總是摻雜了些許的功利,她隱隱有些不安,但沒表現出來。
果然沒聊幾句,媽媽開始哀哀地哭訴,弟弟在學校多次打架被開除了,她托關係幫弟弟轉了學校,隻是要交一筆不菲的借讀費。
“多少錢?”她似乎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渾身冰冷的仿佛忽然失去了溫度,一股莫名的悲哀席卷她全身,但她也隻是這樣平靜地問出了口。
“兩……三萬吧!送送禮啊請人吃個飯什麼的,怎麼著也得三萬塊錢。”
她閉上眼,繁華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她仿佛內視到自己深處,看到心臟在咕咕地往外滲著血。
她深呼吸。
“好,我待會兒轉給你。”她又睜開眼,抬眼的時候意外看見一顆流星,她眼睜睜地看著流星劃過去,無動於衷。
她年少時候曾為了看一場流星雨熬夜到後半夜,架不住瞌睡蟲的折磨,沉沉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天都要亮了,天邊一點魚肚白,流星一顆也沒見到。
她懊惱地掐自己,仿佛錯失了整個世界一樣悲傷。
而如今,她已經不會對著它許願了,因為知道,萬能的上帝或者神,對她的境況,也無能為力。
或者說,她從少女的夢裡,終於醒了過來。
“不過……你還是管管他吧,不能事事都依著他的想法。”印象裡小時候弟弟總是愛哭鬨,固執得很,所有想得到的東西,必須要牢牢抓在手上,不管那是商場櫥窗裡昂貴的玩具,還是彆人的心愛之物,她那時候經常板著臉教訓他,告訴他有些東西要不起,有些東西不能要……或許這就是兩個人始終不親的緣故。媽媽在打罵他之後,還是會選擇妥協,無論那要求有多過分。他知道自己的哭鬨是有用的,於是變本加厲。
她從他身上看到的隻有小孩天真的惡毒和勢利。
或許她是一個涼薄的人。
對家裡人也是諸般挑剔。
媽媽歎了口氣,聲音裡帶了些哭腔,“我能怎麼辦?你弟弟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覺得頭疼,掐了掐眉心,“……先掛了吧!”
她躺在床上的時候在想,像陸遙之那樣的家庭,是不會有這樣的煩惱的吧!
·
“大~哥~哥~”憫之聽說哥哥提前到家,上完課就往家趕。
進門就衝著陸遙之跑了過來。
他張開懷抱,憫之撲到他懷裡擁抱了他,撒嬌道:“憫之好想哥哥!”
陸遙之冷肅的臉上慢慢染了些暖意,“嗯,哥哥也想憫之。”
他帶了禮物給她,是她最喜歡的玩偶吊墜,限量單品,她一直買不到。
他在法國待了幾天,跑了好幾個地方才幫她買了。
那時候陳翎笑著問,“是送給妹妹的嗎?”
他“嗯”了聲。
陳翎難得開了個玩笑,“您以後有了女朋友,不知道會不會吃醋呢。您對妹妹真好。”
他出神的時候想了片刻,女朋友這個詞對他來說遙遠而陌生,但妹妹卻是從小到大刻到骨子裡的,那種想要愛護和疼愛的感覺,大約無人可以覆蓋。
他這樣的人天生涼薄,唯獨親情的熱度,滾燙而熱烈。
憫之“哇”了一聲,喜笑顏開,“還是哥哥對我最好。”
他摸了摸她腦袋,“當然。”
憫之在家裡睡了一晚,第二天二哥哥也回來了,一家五口難得同時在一起,去超市買了很多菜,去了外公外婆家裡,外婆燒菜,舅舅舅媽聽說都回家了,推了工作也回來蹭飯,思思表姐最近正好也在家……憫之把奶奶也叫了過來……
簡直熱鬨的很。
哦,如果大哥哥沒有用一種若無其事的語氣抬頭問了她一句,“聽說你談戀愛了?”
……的話。
或許這是個非常美妙的一天。
憫之手軟了一下,差點把筷子扔了,抬眼瞪了二哥哥一眼,總覺得是二哥哥告了她的狀。
陸逸之蹙眉搖了搖頭,他什麼也沒說。
思思表姐也攤手。
他們都沒吭聲。
憫之不知道大哥哥怎麼知道的。
舔了舔嘴唇,慫兮兮地小聲回答,“嗯。”
“明天約出來見一見吧!正好我閒著。”
憫之挺直了腰板,蹙著秀氣的眉頭,嬌嬌氣氣地哼了一聲,“八字還沒一撇呢,你見他算怎麼回事啊!”
陸遙之並不為她的語句所動,眼神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連語調都是平直的,“我自有一百種方法見到他,但我希望是你來約。”
憫之有時候會怕大哥哥,特彆是這種時刻。
她默默了嚼了兩口菜,喪氣地“嗯”了聲。
因為提起了這個話頭,一家人難免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外公外婆和奶奶都還好,隻是調侃憫之長大了,都到了談戀愛的年紀了。
媽媽偷偷把她拉到一邊叮囑了句,不要急於嘗試性,如果非要嘗試,要記得保護好自己。憫之有些害羞,輕輕地點了點頭。
爸爸整個人處於一種很挑剔的狀態裡,問東問西,恨不得把人戶口查一遍,憫之又氣又惱,好不容易才讓爸爸不打聽了。
“剛剛談戀愛而已,你不要這樣嘛爸爸!”
那理直氣壯的,好像在說,說不定哪天就分手了那樣。
陸逸之眯著眼看了她一眼,幾乎要拆穿她剛認識幾天在人家裡過夜的事實。
憫之在經曆了全家人的盤問和雜七雜八的意見之後,莫名有一種自己的確很輕率的感覺。
整個人心裡都毛毛的,很不踏實的感覺。
晚上睡覺的時候,宋易打視頻過來,她躲在自己臥室裡,盤著腿坐在床上跟他講話,低眉耷眼地跟他說:“我大哥哥想見你誒,我好害怕。”
宋易挑了挑眉,“那我家長都見完了,是不是就可以領證結婚了?”
憫之翻了他一個白眼,她都擔心得食不下咽呢,他還有心思貧。
“我大哥哥參加過散打比賽,拿過青少年組的亞軍,他自由搏擊也不錯呢,可以單挑普通退伍軍人那種,他拍戲從來都不用武指的,各種路數都懂一點,你懂我的意思吧?”
宋易:“……”
周喬說,軟妹是寶啊,身嬌體軟易推倒。
可去他的身嬌體軟易推倒……
他真後悔當初沒有狠狠心把她辦了,反正挨打了也不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