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憫之從福利院出來,直接打車去了宋易的公司。
她那天穿著福利院發放的社會愛心人士捐贈的衣服,一件很寬大的上衣,她把袖子折了三折,一件洗的發白的牛仔褲,一雙白色棒球鞋,素麵朝天。
進公司的時候,前台險些沒認出來,愣了一下才堆起笑意,“太太您來啦!老板在辦公室呢!”
憫之點點頭,笑著說謝謝。
然後徑直上了樓,一路上都在和憫之打招呼,老板娘是個好老板娘,每次員工聚餐,憫之也會跟著去,每當這時候老板總是和藹可親平易近人,賊好說話。
他們最喜歡老板娘了。
憫之一路上都笑著點頭,然後在助理的帶領下,推開了宋易辦公室的門。
宋致堯餓肚子了,但他是有偶像包袱的高冷小王子,所以他不說。
但看見媽媽那一刻,他覺得他所有的堅持都化為了烏有,微微皺著眉,唇角耷拉著,頗有些委屈地迎著媽媽抱她的腿說,“媽媽我餓了。”
宋易處理文件的時候積累了一肚子戾氣,但突然看見老婆,頓時又散了,他踢了凳子迎過來,一把把宋致堯提溜起來,“餓你不吭聲?就會跟你媽撒嬌。”
憫之把自己的陶陶寶貝抱過來,然後瞪了宋易一眼,“你對你兒子就不能溫柔一點。”
“我們爺們兒沒那麼講究。”
憫之又白了他一眼。
宋易剛要打電話給助理讓拿點兒東西進來給兒子吃,然後憫之擺了擺手,“算了,你忙吧!我先帶陶陶出去吃。”
宋易懟了宋致堯一拳,“便宜你了。”
宋致堯小朋友對老爸的幼稚和奇怪的占有欲已經習以為常,並且日常捋虎須地表示,“爸你這麼粗魯,媽媽是不會喜歡你的。”
宋易捏他耳朵,“造反啊你?”
憫之拍了宋易的手,警告他正經一點。
宋易輕哼了一聲。
非常不滿。
憫之牽著陶陶的手出去了,小王子今天也依舊是沒什麼表情的,高冷又安靜地跟在媽媽身邊,除了偶爾吐槽一下老爸的幼稚,並沒有什麼話。
這時候憫之已經忘記自己來要來看的那個實習生了。
辦公室外站著一個無知少女,她凝望著憫之的身影,然後幽幽地問了身邊人一句,“那個女人是誰啊?”
助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想連陸憫之都不認識啊,轉念一想這是個實習生,於是就釋然了,隨口解釋了句,“我們老板的太太。”
無知少女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不是家裡很有錢嗎?怎麼看起來像個貧窮的女大學生,穿的那是個什麼,長得漂亮也不用這麼任性吧,一點兒妝都不帶?
作為一個想象力豐富的無知少女,她又腦補了一個有錢但沒品味的土包子二代的人設,然後想起宋易的談吐和教養,深深地為他感到不公和遺憾。
宋易今天早早就提前下班了。
他一個十分有工作狂潛質的人,這是半個月來,幾乎第一次沒有不加班就回家的。
助理暗暗八卦了一句,說肯定是趕著去和太太吃飯了。
宋易的確是趕著去見憫之的,他去的時候,宋致堯靠著憫之坐著在安安靜靜地吃飯,憫之把菜一個一個夾到他碗裡,細致又耐心。
宋易過去一把把兒子抱了過去,然後放到另一邊,“乖兒子,男子漢大丈夫,自己吃飯。還要媽媽喂,丟人不?”
宋致堯小朋友看了老爸一眼,聰明且睿智的他早已看透老爸齷齪又幼稚吧啦的內心世界,他不過是想獨自霸占媽媽罷了。
他默默地低頭扒拉著飯,幽幽地說了句,“老爸你真的……太幼稚了!”
來自親兒子的吐槽,憫之笑得見牙不見眼,推了宋易一把,“你難道都不羞愧嗎?”
宋易義正言辭地回答,“不!”
他是個為了爭寵不擇手段的壞男人。
他沒有良心,也沒有羞恥感。
臨下班的時候,周喬通知大家,今天老宋請吃飯,讓大家有空閒的都儘情蹭個場,拖家帶口什麼的也可以,為數不多的壓榨老板的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大家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一個個上網搜那個餐廳的菜單,已經預謀好若無其事裝作不了解不知道不是故意地把所有最貴的都點上,以慰他們被加班摧殘的靈魂。
那幾個實習生也都被一視同仁的邀請去了。
無知少女去補了個妝,力求自己是最精致最美麗的那個。
一路上因為大家很放鬆所以閒聊了很多,她聽了很多八卦,比如當年老板追陸憫之時候種種淒慘的往事,被老婆的哥哥揍,被老婆的爸爸為難,被老婆的舅舅恐嚇,但是宋易仍舊倔強又一往無前地拿下了憫之,他一個冷漠自私又不喜歡小孩的糙爺們兒,在兒子還在繈褓裡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換紙尿褲,抱在懷裡哄,喂奶起夜,無所不能,長這麼大,宋易照顧宋致堯甚至比憫之還要多一點,雖然爺倆都是冷性子,但看得出來,關係很好。
然後八卦起憫之來,說她如今的身價,接一次活兒夠尋常人吃喝十年。
憫之專門設了個基金會,拿來做慈善,她的錢多數投了進去,因為錢多得沒地方花,日常花銷宋易一手承包,他的愛好是賺錢,然後看著憫之揮霍。
偏偏憫之又不是個能揮霍的,她自己賺的錢也夠多了,所以他總是很不痛快。為了讓他痛快,憫之很努力地在幫他花錢。
做慈善是個好事情,利國利民,心情愉快。
無知少女聽了一路的八卦,然後陡然生出一種恍惚的表情來,她總覺得是自己的感知出了問題。
是什麼給了她勇氣?是什麼給了她信心?是什麼?是無知!
她從前很心疼宋致堯和宋易,現在她隻心疼她懷裡。
以至於聚餐的時候,見到憫之,她突然有些抬不起頭來,雖然憫之穿著寬大的上衣洗的發白的牛仔褲棒球鞋還有素麵朝天的一張臉,她依舊覺得對方頭頂聖光,那通身溫和又自信沉穩的氣場讓她自慚形穢,她像個跳梁小醜一樣,像關公麵前耍大刀的智障。她野心勃勃地想要在成人世界裡闖蕩,她自以為看透了這世界的規則和邏輯,卻發現,很多時候,自以為聰明的人,其實蠢得無可救藥。
席間宋致堯小朋友請求去衛生間,宋易提溜著兒子提溜走了,“我帶你去。”
宋致堯請求,“老爸我覺得我可以自己去。”
“丟了怎麼辦?這地兒這麼大,把你搞丟了,我怎麼麵對你媽,怎麼麵對你兩個舅舅,怎麼麵對你外公外婆,嗯?你說?”
宋致堯滿頭黑線地捂住老爸的嘴巴,“好了老爸,請你不要說話了,這裡這麼多人呢!你不能這麼幼稚。”
憫之笑得有些無奈,“見笑了,我家兩個傻兒子。”
其他人哈哈大笑。
每次他們老板和老婆在一起,才會難得顯得有那麼點兒人情味。
也是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