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戚戚回頭，撩著的簾子露出的空隙裡照進來春日和煦的陽光，昏暗難明的車裡頭頓時被傾泄的陽光照亮。
湧進來的光影在他的腳尖如丘而止，常戚戚跪在車門處，外頭的陽光灑了她一身。而他則坐在車中的陰暗處，似乎連陽光都怕他，隻在他腳尖便堪堪頓住。
一個車中遽然之間被劃成了兩個世界，一個在陽光下綻開，一個在黑夜中盛放。
“婆婆，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常戚戚撩著車簾，背著陽光，讓人看不清她逆光的臉龐，隻能聽到她嬌俏悅耳的聲音，銀鈴般的聲音似珠落玉盤。
她的聲音還在繼續，“長安城有好多好玩兒的地方，我帶你去玩呀？”
老嫗靜靜地看著她，未曾搭話。
“我爹和哥哥們都很好的，知道你送我回來肯定會感謝你。”常戚戚又道。在陽光之下，她更是看不清老嫗了，似乎他已經融入了黑暗之中。
常戚戚眯了眯眼睛，這才隱隱約約看到了人影。而後愈發清晰起來。
常戚戚發現，在灑進陽光的車裡，她竟發現鬥篷之下的身子高大起來。挺拔的身姿就似一顆鬆樹，落地生根長在了裡頭。她跽坐著，這個角度更是低了些。
正巧能看到鬥篷底下那張，再沒有看清楚過的臉。
不，不應該說是臉。應該說是，一個刀鑿斧刻般好看的下巴，和白皙的肌膚。以及那張緊抿的薄唇。
常戚戚一呆，老嫗察覺到常戚戚的目光，微微頷首。那露出來的點點模樣就如曇花一現後便再一次消失在鬥篷之中。
“婆婆？”她小心地喚道。心裡頭疑惑著方才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
“你走罷。”老嫗道。
“你真的不跟我進城去瞧瞧嗎？”常戚戚又問，試圖留下他。
老嫗未語，隻搖了搖頭。
常戚戚看著老嫗，就像是在看一棵樹。一顆孤獨了百年的樹。讓她心中莫名有了些許蒼涼和心疼。她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簾子，上前去抱了抱老嫗，“那婆婆，再見。”
老嫗緩緩抬起手，亦是輕輕抱著她，“再見。”他說。
這聲音是她未曾聽過的清朗。宛若清泉敲擊在光潤的石頭上，在這些許燥熱的車裡慰人以涼意。
常戚戚一愣，然後緩緩轉頭看了看老嫗。
依舊是那般模樣，所有都籠罩在了黑袍之中，讓人怎麼也看不真切。
那為何剛剛會聽到男子的聲音？
一定是她聽錯了。常戚戚搖了搖頭，收回了目光。
…
…
常戚戚跳下馬車，一心全是歸家的喜悅。看著不遠處的長安城城門，她滿身雀躍地提起了裙擺跑了出去。
跑了幾步，又停下。然後回頭跑回了馬車前，趴在車轅上。
“婆婆，謝謝你。”她道，“還有啊，第一次見麵那天我說你好醜。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
說著她調皮地笑起來：“雖然你的確很醜，但是你還是很討人喜歡的，我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都很喜歡你這樣的哦。”
婆婆，真的再見了。”
說完，她朝著擋著黑布的馬車用力揮了揮手，便轉身提著裙子歡快地跑進了陽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