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打火匣(30)(1 / 2)

斯蒂文帶著他踏入了夜色之中,隻覺得夜風有些清涼,可那扶著的熱度卻愈發明晰了起來。

馬車停泊在不遠處,周圍亮著火堆和火把,斯蒂文扣緊了身邊人的腰背,將他往上攙扶了些道:“小心腳下。”

“嗯……”輕輕的氣音傳來,被扶著的人腳下倒沒有打擺到讓斯蒂文不得不把他背起來。

他們的身影靠近,等候在馬車邊的富賓恩問詢的聲音也傳了過來:“斯蒂文,主人喝醉了嗎?”

“嗯,喝到儘興了。”斯蒂文靠近車廂,在火把的光芒中攙扶著對方上車,小心將人放在車廂靠穩時才鬆開了手退出車廂,輕舒了一口氣。

“主人醉成這樣可能要麻煩你照顧一下了。”富賓恩扶著車門說道。

“我?”斯蒂文扶著劍柄,忽略著手臂上殘留的微妙的異樣感笑道,“讓我照顧他你放心?”

富賓恩哽了一下,斯蒂文在坦桑城中遇到醉鬼最多也就是路過時抬一下腿以免踩到對方,事實上沒什麼人會去管躺在酒館裡的醉鬼,但是主人是不一樣的:“呃,那我來……”

他轉身上車,卻被一隻手扣住了肩膀,聽到了青年閒適懶散的聲音:“還是我來吧。”

“你能照顧好嗎?”這次輪到富賓恩質疑了。

“至少我的力氣可以保證即使馬車翻了也能把他帶出來。”斯蒂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富賓恩看著身旁幾乎比他高出一個頭的青年沉默了半晌,不得不承認敢一個人出行冒險的人是他揮舞一百把剪刀都比不上的,他讓開了身體伸手道:“請,如果有什麼需要請及時說。”

“知道了。”斯蒂文落座在車廂內,將富賓恩繼續叮囑的話掩在了外麵,看向了對麵倚靠著車壁輕輕睜開眼睛的男人,唇角的笑意揚了起來。

他就知道。

富賓恩叮囑的話語中斷,反複思索著斯蒂文的力氣和他與主人的關係,最終說服自己走向了另外一輛馬車。

火堆熄滅,火把被傭兵們拿走上馬,車輛的前後都很明亮,隻有略微搖晃的車廂在晃動的光芒中有些明滅。

而坐在那明滅光芒中的男人眸中分明是清醒的,雖然隻是靜靜坐著,可哪裡有之前醉到走不了路的模樣。

“喝到儘興?”斯蒂文輕動著手指笑道。

“儘興也要學會變通,他們很儘興就足夠了。”許願伸手解開了些襯衫的領子,倚在車窗邊,忍住了去開窗吹風的念頭。

他雖然喝的少,酒意還是有些上泛的。

他的動作隨意又得體,即使身體半倚,也無法忽略那在黑暗中高大修長的身形,而以往看起來很溫柔的瞳孔映著夜色,似乎多了些夜晚的涼意,讓那本來隱藏起來的侵略感蔓延了開來。

斯蒂文看著對麵似乎跟平時狀態一樣,卻又不一樣的人,原本手臂上已經忽略掉的微妙感好像蔓延到了喉頭。

這家夥還真是個完美的騙子!

“在想什麼

?”那雙半闔的眸看了過來,其中帶著的笑意讓斯蒂文有了熟悉的感覺,可車廂中微微彌漫的葡萄酒香氣卻讓他的心底有些微熱。

他也喝了一杯酒,那酒的後勁看來有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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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不出來我在想什麼?”斯蒂文放鬆了身體笑道。

“你並不喜歡我窺探你。”許願看著對麵同樣放鬆下來的青年笑道。

“好像也沒什麼關係了。”斯蒂文有些懶洋洋道,他的秘密並不算多,而他卑劣的一麵隻需要在坦桑城中待一段時間就能夠聽到不少,可即使知道了,布蘭德好像也沒有拒絕跟他成為朋友。

他總是很寬容,對他是,對當時的班森是,對著格魯和這座莊園的人也是。

所以老酒鬼們才會不自覺的在他的麵前說出懺悔的話,而不用想,都知道他們曾經說過的話有多麼難聽,但布蘭德似乎並不在意。

他隻是來見老朋友,然後兌現或許已經被人遺忘了的承諾。

所以其實被發現卑劣的一麵也沒有太大的關係。

“你應該在想我最初離開坦桑城的十天去了哪裡。”許願輕輕吐息著笑道。

“你來了這座莊園。”斯蒂文輕輕摩挲著微熱的掌心,在對方明顯升起的笑意中道,“然後用這裡的玫瑰花做出了賣給麥倫的香膏。”

許願輕輕頷首:“猜的沒錯。”

“但我想你應該騙了他們,否則格魯一開始不會那麼生氣。”斯蒂文感受著車廂的輕晃笑道。

他跟了半日,大約也能夠猜測出最初的經過,他猜布蘭德一開始應該是對格魯他們許諾了采購蜂蜜的事,又編造了一位富有又挑嘴的主人,然後帶著格魯他們的信任揚長而去。

他很大膽,卻也對自己的計劃很有信心,從麥倫那裡獲得了一百枚金幣,而這一百枚金幣經過他的手,擁有了店鋪,管家,貨源,以及合作夥伴,又迅速翻滾,讓他得以擁有了一座莊園的經營權。

他是一個高明的騙子,可他又不是個騙子,因為他真的回來了,還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有一點猜錯了。”許願半闔著眸輕笑道。

“什麼?”斯蒂文緩緩平複著呼吸,卻還是很難抑製住那因為酒水而微快的心跳。

“格魯生氣應該是被他的主人譴責了。”許願微闔著眸笑道,“我離開的時候給他留了幾百枚銅幣。”

即使他去而不複返,格魯也不至於那麼生氣。

斯蒂文看著他緩緩闔上的眸,沒再開口說話,但他心底疑惑的最後一環還是扣上了。

布蘭德能夠從麥倫那裡賺到一百枚金幣是他的能力,也是他的手段,但凡事都有萬一,如果他沒能拿到足夠的第一桶金,如果他沒找到合適的店鋪,合適的經營者,如果他在坦桑城處處受挫,又被九家香料店製衡而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允諾怎麼辦?

答案就在這裡,他一開始就想好了辦法,如果沒有那麼順利,幾百枚銅幣確實足夠支付格魯那幾日的辛苦,而幾百枚銅幣給出,再次進入坦

桑城的布蘭德應該是身無分文的。

他一步步看起來走的穩,卻都在覆滅的邊緣打轉,可他又有足夠的能力去度過那些險關,讓它看起來似乎不值一提。

如果他真的是貓的話,那人類可能不堪一擊。

車廂輕震,斯蒂文看著靠在車壁頭被輕輕磕了一下蹙起眉頭的人,起身坐在了他的身側,將那抬手揉著額頭的人拉了過來道:“靠這邊。”

許願有些朦朧半醒,被扶過去時頭枕在了那略有些粗糙的亞麻罩袍上,視線瞥到了那垂落下來的紅色發絲時笑道:“謝謝。”

“嗯……”斯蒂文喉間發出了些許氣音,撐著臉頰微向車壁側著身體,看著順倚在他身上睡著的人,目光再次轉向了窗外。

視線並無落點,身側是連綿不斷傳來的溫度和平緩綿長的吐息,斯蒂文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又或者什麼都沒有想,他隻是覺得待在布蘭德的身旁讓人的心很安靜,會有一種溫柔的情緒停留。

他好像還是不自覺的被這家夥給影響了,不過並不是什麼令人反感的情緒。

白日看起來茂密繁盛的樹林在夜晚十分的靜謐幽深,但隱藏在其中的生物都明顯被火把驅散了,車廂輕晃,在偶爾的震顫中駛向了遠方的坦桑城。

……

入城並不困難,即使夜晚有禁令,但在錢幣的作用下,士兵們往往十分靈活變通,車子駛過平坦的道路,在路旁醉漢們偶爾的議論聲中停在了布蘭德商店的門外。

火把一一熄滅,富賓恩下了馬車,斯蒂文抬起微闔的眸看向了枕在身側的人,感受著那平順的呼吸,眸中光芒流轉,伸手過去輕晃了兩下。

之前這家夥在裝醉,現在可不一定。

隻是他的試探還未結束,手腕卻被驀然抬起的手握住了,肩上傳來了其主人帶著酒意的問詢聲:“你在做什麼?”

斯蒂文心臟微動,側眸看向了枕在身上半睜開眼睛的人,在對上那雙帶著些許疑惑的眸時手腕上傳過來的熱度好像蔓延到了心底。

而那雙眸微微流轉,散去了初醒的迷茫之色,漾出了笑意道:“打算做什麼?”

“我能做什麼?”斯蒂文揚起唇角道,他是有想法,但具體要搗什麼亂還沒想出來,沒做的事是抓不到證據的,“隻是到你家了,我想看看是把你扶進去,抬進去,還是讓你自己走進去,現在看來是最後一種。”

許願笑了一下,鬆開他的手腕起身,看著外麵熟悉的店麵,係上了衣領上的扣子,拉開了車門道:“你要留宿還是回去?”

“回去。”斯蒂文看著他下車的身影,跟隨在其後下車,活動了一下有些壓麻的手臂,看著接過富賓恩捧來的鬥篷披上的男人笑道,“我先走了,回見。”

“夜晚路上小心。”許願看著他走向馬匹的身影道。

斯蒂文拉緊馬韁的手指頓了一下,然後利落的上了馬,他看著那站在馬車旁的男人,有些難言自己心中微妙的不舍感,那是在他幼時容易出現的情緒,現在已經少到

幾乎讓他快要忘記這種感覺。

但即使有不舍,也終究都是要分開的,分開還會再見,所以沒必要依依不舍,他夾了一下馬腹笑道:“放心吧,我在坦桑城可比你熟的多,下次再見的時候要把我們之間的棋局補上。”

“好,再見。”許願看著戴上兜帽騎馬離開的青年笑道。

“再見。”青年一聲輕喝,那原本踱了兩步的馬加快了速度,疾馳駛進了夜色之中。

許願收回視線,看向了一旁的富賓恩道:“先安排傭兵們入住,後天再返回莊園。”

“是,主人。”富賓恩應道。

“早點休息。”許願打開商店的門走了進去道。

“好的。”富賓恩恭敬笑道,“主人也早點休息。”

許願頷首,扶著扶手上了樓梯,進入房間時換下了被酒水打濕的衣服,簡單擦拭洗漱了一下坐在了桌前。

【宿主還要工作嗎?】在莊園瘋玩了一天的統子趴在了桌邊問道。

【隻是簡單記一下事情。】許願翻開書頁書寫著,即使他的記憶力還算不錯,有時候也可能會忘記一些事情。

【唔……】統子看著宿主從紙頁上劃去的人名和事情,輕晃著尾巴提出了自己的思考了半天的事,【宿主采購了那麼多蜂蜜,我們以後是不是可以天天吃蜂蜜了?】

貓貓興奮!

【你喜歡的話可以天天吃。】許願合上了記事冊,略微沉吟道,【應該送斯蒂文一小罐的。】

【宿主那不是喝醉了嘛。】統子很開心,它看著起身的宿主道,【下次再見到美人給他就行了。】

【也隻能這樣了。】許願走到床邊坐下,熄滅燭火躺上了床。

說起來他現在還不知道青年到底住在哪裡,下次見麵倒是可以問問。

屋內漆黑,床上的人思緒終止,陷入了安穩的睡眠之中。

而在另外一處狹窄的棚戶間,斯蒂文將馬拴在了馬棚裡,取下包裹付了那守在那裡的老者三枚銅幣道:“今晚給菲利普喂最好的草料。”

“嗯……”老者窩在那裡,隻是若有似無的應了一聲道。

斯蒂文卻不怎麼在意,隻是在走出馬棚時聽到了老者含糊的聲音:“對了,你的家裡被人闖入了,是一群陌生的家夥。”

他的聲音平靜,似乎並不覺得這是一件重要的事。

斯蒂文停下腳步,神色如常的扶著劍柄問道:“人走了嗎?”

“嗯……”老者又給了若有似無的一聲回應,然後就不再說話了。

斯蒂文得到了答案,提著自己的包裹,扶著劍柄走進了巷內,在樓梯的吱呀聲中上了樓,不出意料的看到了自己那不知道被破壞了多少次的門半掛在那裡,似乎被人關上了,但無論如何也掩不完全。

斯蒂文停下腳步傾聽著,確定著附近除了風聲外沒有被壓住的呼吸聲時一腳踹開了門,砰的一聲在夜色中傳出很遠,似乎嚇得哪家的孩子又哭了起來,牲畜們給出了相對混亂的聲音作為

回應,與此同時謾罵的聲音傳了出來。

“哦!該死的!誰大半夜的門板掉下來了?!”

“斯蒂文,我說過不要再那麼大力的踹門!”

“知道了。”斯蒂文漫不經心的回應了一聲,看著十分空的室內,確定裡麵藏不下任何人時習以為常的走了進去,坐在了空蕩蕩的床板上。

很好,他再次丟失了一條床單,下次出行還是把床單也帶上好了。

斯蒂文將包裹放下,從裡麵取出了剩下的半截蠟燭放在了床板上點燃,燭火雖然細微,卻足以照亮這狹小的屋子。

燭火之中,斯蒂文又從包裹中摸出了工具,走到門口打量著壞掉的地方,然後輕挑了一下眉將工具彆在了腰間,雙手扶住門板直接將其歸位到原本的凹槽中,吱呀一聲合上了。

他又將壞掉的木拴取下,從角落堆放的木頭裡找出了一個看起來形狀不錯的釘上,棍子搭上,門再次嚴絲合縫後滿意的拍了拍手,將那被翻開空置的木箱搬了起來,放回了原處後枕著手臂躺在了床上。

而隨著他的躺下,那蠟燭上的火光實在不堪承受這樣的風直接熄滅,讓屋內陷入了黑暗之中。

斯蒂文轉眸看了那還殘留些許紅光的燭頭,笑了一聲起身,從包裹裡摸出了最貴重的那個木盒放在了床頭,枕上去時翹起了腿。

這次的入室者看起來還沒有到窮瘋了的地步,起碼沒有把他的箱子和床都搬走。

斯蒂文閉上了眼睛,在困意微起時將一條手臂墊在了腦後,又睡了半晌後抬起頭,泄了一口氣將木盒從腦袋下取出,放在了腰側,墊著手臂側躺下。

木板很硬,甚至有一種從未體會過的硬,讓身體十分懷念那張柔軟的大床,不過是嘗過一次,身體就記住了享福的滋味。

不行,以後即使去找布蘭德,也不能在他的家裡留宿了,即使以他現在的收入足以擁有一張舒服的床,但這樣的床才不會讓他在睡夢中喪失警覺性,尤其是躺在這樣外人輕易就能夠進入的房間裡。

而且買下的床除非他帶在菲利普的背上,否則一定會在他下次出行時被搶走或者偷走。

而他現在的錢還不足以買下一間足夠安全的房子以及雇傭傭兵。

斯蒂文又翻了個身,將木盒從另外一側拿過來護在了腹部,思緒已經有些漸沉,他討厭需要他花錢的事,但這並不是布蘭德的過錯。

他隻是一位非常不錯的朋友,斯蒂文甚至可以確定自己如果開口,布蘭德並不會拒絕甚至樂意他一直借住在他的莊園中,但他自己並不願意那麼做。

他明明是個喜歡占便宜的人來的。

斯蒂文的思緒在還沒有想明白這件事時陷入了極深的地方,再次醒來時已經到了黎明,一聲聲嘹亮的雞叫聲中,他麵色略帶著些煩躁的起身,揉了揉有些疼的頭,困倦的看著周圍熟悉的場景,腦海裡滿是布蘭德的名字。

甚至不是隻有早晨,而是一整晚他的腦海裡都是關於那個人,隻是起來時夢到了什麼全不記得

了,隻記得做了一晚上的夢。

雞鳴聲一聲接一聲,完全沒有停下的打算,斯蒂文扶著額頭,那一刻理解了格魯試圖將大鵝燉了的情緒,隻有布蘭德那家夥能麵對這種吵鬨時還能去喂上一根黃瓜,溫柔的說彆鬨。

斯蒂文睜開了眼睛,靜坐在原地思索著布蘭德可能偷偷給他下了巫術的可能性時聽到了敲門的聲音和熟悉的女聲:“斯蒂文,你在嗎?”

“在,稍等。”斯蒂文的神色恢複了清醒,他起身整理好有些亂的罩袍,打開門看向了外麵挽著發,穿著貫體的丘尼克,腰上係著圍裙的年輕婦人道,“珍妮,有什麼事嗎?”

“斯蒂文。”婦人抬起了頭,溫柔的聲音帶著歉意道,“很抱歉,我沒能阻止那些人進入你的房間。”

“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斯蒂文鬆開門,從腰包裡摸索著,取出了一個小木盒遞了過去道,“對了,這個給你,我認識的一位醫生說這種果乾泡水對身體有好處。”

珍妮驚訝了一下,伸手接過了那個小木盒感激道:“謝謝你一直惦記著伊恩,斯蒂文,請問這個果乾的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