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突然傳出刹車時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明明尖銳地仿佛能劃破夜空,然而在這裡的人就是有一種感覺,那聲音沒有傳出這魚群。
隨著這一道聲音響起,魚群們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席卷而來開始用牙撕咬眾人,尤其是他們拽住陸星沉的手。
“彆鬆手!”方令斐一聲厲喝。
然而其他人就算想不鬆手,也控製不了自己被咬的時候的下意識反應,感覺到手裡原本被分擔了的重量越來越沉,他心臟開始瘋狂跳動,腦子什麼都沒想,就記住了一個念頭,不鬆手,絕對不能鬆手!
陸星沉墜在半空中被救援,身體沒法動,卻奇異地並沒有魚來撕咬他。
手臂被扯著,酸痛麻木地近乎失去知覺,他從喉嚨裡溢出一聲輕輕的笑。
明明四周紈絝們的喊聲嘈雜,方令斐卻清清楚楚地聽聽見了這聲笑。
他心裡燃起無邊怒火:“你還笑!”
陸星沉:“其實——”
“彆想找死!”
“我還是想活的,也沒有那麼偉大。”陸星沉喘息著笑了,輕輕說,“我隻是想說,要是實在抓不住,你記得鬆手。”
風呼嘯而過,經過方令斐身邊,將這句“你記得鬆手”送到了他耳邊。
有什麼從身體裡席卷而出,像海嘯瞬息撞上心臟,那處柔弱的器官於呼吸之間粉身碎骨,碎片逆流而上,彙聚於眼眶。
方令斐閉了閉發紅的眼睛。
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他一字一字地說:“陸、星、沉,你他媽敢死!”
大學的時候表弟雇小混混找他麻煩,陸星沉翻出去和他們打架,赤手空拳和拿刀子的乾,不慎留下了一道口子,被他逼問才說出來。
大二有人仗著關係,搶了他的獎學金,陸星沉把那個人的黑料翻出來,拍在了輔導員桌上,事後也一句話不說。
失蹤三個多月,回來狼狽憔悴,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交代,隻給了一句分手。
為了救他掛在山崖邊上,卻告訴他“記得鬆手”。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恨的人。
他穿著鎧甲,用為你好的名義,擋在你麵前,然後遍體鱗傷,越走越遠。
他忘了自己也是人,忘了鎧甲下也是血肉之軀,隻是告訴你,沒關係和——這是我自己的事。
“陸星沉,死在這裡我嘲笑你一輩子!”
咳了咳,陸星沉說:“好啊……”
手裡越來越重,除了馳野還在咬緊腮幫子幫他,其他人出的力氣都漸漸越來越小。雖然那魚咬在身上沒有傷口,但痛覺已經足夠他們慌亂無措。
方令斐身體一點一點往前滑,想起了陸星沉剛剛的話。
他想說你看不起誰,要是你想死,被摔死還不如被我打死。
……他想說你彆死。
惡鬼越來越猖獗,魚群啃咬著他們的身體,方令斐目光突然落在了他的手上,其他人的手上密密麻麻都是黑紅色小魚,隻有他手上乾乾淨淨。
他的手上有什麼不同?
血!陸星沉的血!
突然醒悟過來,方令斐咬牙大喊:“救他,鬼怕他,救了他就能得救!”
所有人都下意識往陸星沉的方向看,那個地方一條魚也沒有,他們意識到方令斐說的很可能是真的。
馳野也喊:“先彆管那東西,隻有救了陸哥才能擺脫它們。”
其他人狠了狠心,放任自己被咬,齊心協力想要先把陸星沉拉上來。
“王少!”司機老王驚恐的聲音突然響起。
王選下意識轉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有一部分黑霧化作了先前那缺了一半的屍體,正舉著一塊人頭大小的鐵片,狠狠向他砸下來!
他下意識鬆開了手往旁邊躲開。
“屍體”唇角咧開張狂的弧度,沒有追擊王選,而是將邊緣沾著像是血肉的東西的鐵片狠狠擊在了老於手腕上。
“啊!”沒有出現傷痕,可老於卻一聲慘叫。
這叫聲太淒慘,另一個叫李銘的紈絝下意識鬆開手屁滾尿流地躲到了旁邊。
“屍體”嘴唇咧開的麵積占據了半張臉,恍惚間似乎有笑聲從那張嘴裡傳出來,他沒有再舉起鐵片,而是蹲下身,狠狠一推!
陸星沉的聲音和那笑聲一同響起:“鬆手!”
然而來不及了,看著方令斐、馳野一起跌下來的時候,他心裡輕歎,買一送二,比超市大減價還實惠。
四周刮起烈烈的風,下墜的時候,方令斐在失重中似乎聽到有人輕輕說“傻兮兮”。
風一吹就散了。
可能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