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1 / 2)

四周陰冷的風在四周刮起,空中響起桀桀的猖狂大笑。下墜的時候,陸星沉看見半空中死死盯著他鬼影咧開嘴,笑得猖狂。

恍惚間,他想起了四年前精神病院那三個月,覺得現實可笑。

四年前,他大學的最後一年,原本隻是極其偶然才出現一次的幻覺陡然加重。

他控製不住地精神緊繃,努力壓製自己突然變得孤僻暴躁的脾氣。但那時候,他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四十多歲的人。

陸星沉記得,十七年前的初夏,梔子花將要盛開的時候,收養他和他相依為命的老乞丐撿破爛的時候遭到了毒打。

因為撿瓶子的時候擋了一個小混混的路。

陸星沉那時候六歲,跟在老乞丐身邊,被打的時候老乞丐將他牢牢護在身下,被踹得身體痛苦蜷縮,也沒有鬆開。

六十多歲的人,一生受儘顛沛流離,吃儘苦頭,身體很差,在床上掙紮了兩天,第三天的夜裡去了,去之前求警察把他送到孤兒院。

五歲的陸星沉路過商店玻璃牆,電視裡的人在談夢想,他對老乞丐說他的夢想是好好讀書,以後給他建個垃圾公司,讓他享福。

六歲的時候,老乞丐死了。

民警幫忙辦了後事,帶他回來看老乞丐最後一麵,他趁民警沒注意,偷偷跑了出去。挨打的地方旁邊有個花壇,他將自己藏在花壇裡,從清晨等到夜晚,終於等到了呼朋引伴,吆喝著走進迪廳的小混混。

他又在花壇裡蹲了很久,久到路上沒了車,所有商店都關了門,那個小混混從迪廳出來。陸星沉悄悄跟著他,隔著很遠的距離,注視著那個人回家。

六歲的陸星沉知道自己自己很弱小,他甚至不知道該怎樣為老乞丐報仇,但沒關係,他想,我會長大,我一定會長大。

他讓自己牢牢記住了那張臉和小混混住的地方。

然後找到了派出所,被焦急的民警抱起,送到了孤兒院。

孤兒院的陸星沉認真學習,努力成長。

但當他足夠有力量,回到那個地方的時候,鄰居告訴他,那個小混混早在三年前就為了躲債搬家了。

搬到哪裡去了?沒人知道。

他在六歲的自己曾經躲藏的花壇旁站了一天一夜,把六歲的自己曾經做下的決定藏在心裡,沒有人知道。

大四那年,他二十三歲,於徹底發病前夕,再次見到了那個小混混。那個人穿著不名貴,但整齊得體,像任何一個勤勤懇懇工作的普通職員一樣,過著平凡普通的生活。

背著一條人命過著普通生活。

陸星沉踹斷了那個人的腿,然後被其他人拉住。

老混混索賠五十萬,否則要告他。

學校喧然,馳野給老混混請了一個律師,想把陸星沉徹底打到塵埃裡。

然後呢?

然後陸星沉病情爆發。

顧氏夫妻找了過來,插手處理了這件事,將他轉到了精神病院裡。

精神病院裡的三個月,入目所及,儘皆鬼怪。

陸星沉坐在空曠的病房裡,無數惡鬼撲上來撕咬他的身體,那些猙獰青白的臉,尖銳臟汙的手,充斥所有他能看到的地方。恍惚間,他仿佛看見了有火在灼燒惡鬼,而那些生前作惡,或是因有遺憾徘徊不去的鬼怪爬過烈火,用斑駁的牙齒啃咬他的肉,用慘白的嘴唇吸吮他的骨髓,然後又被火灼,哀嚎的聲音日夜不休。

景象真實可怖地如同人間煉獄。

感性告訴他,鬼怪是真的,他看到的一切也都是真的。然而無論它們撲上來多少次,毫發無傷的身體和理性卻又告訴陸星沉,一切都不過是幻覺。

發生那些事前,他察覺到幻覺出現頻率加劇,偷偷去看醫生,查找各種資料,給自己製定嚴格的條例守則。

陸星沉想,他幼年沒有被艱難困苦的生活帶走生命,少年沒有由於缺少長輩墮落放縱,青年沒有因為需要自己負擔費用中斷學業,他沒父母,卻從不自卑,沒有人特意約束引導,二十多年成長卻從來沒有迷失方向,現在甚至還有了戀人。

他過去沒有畏懼過生活艱險,現在也不會畏懼幻覺和病魔。

懷著一絲被惡鬼撕咬也不肯熄滅的心火,陸星沉獨自一個人走在荒蕪的地平線。

地平線之側是深淵。

他不願意跌落深淵。

三個多月後,第101天,病曆單上寫著陸星沉的病得到控製,他一步一步離開了精神病院。

回到寢室樓下的時候,天正下暴雨,桂花樹在雨中凋零。

陸星沉帶著一捧心火回來,看到了窗邊的方令斐。

生病的日子很痛苦,但他記得方令斐曾經給他念詩,寒冬終將過去,春天到來的時候,花會重新盛開。

但詩人沒有說,如果花死在了寒冬該怎麼辦。

那天,陸星沉在深夜驚醒睜開眼,他在身側方令斐的脖子上看見了一個紅印,是手掌的形狀。戀人沉睡不知人事,而他的手距離那纖細的脖子不過一寸。

魔鬼在桀桀譏笑,你以為自己控製住了病魔?你以為自己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你以為你可以和他共同麵對?

笑話。

你會在某個夜晚殺了他。

那捧心火在一個深夜悄然熄滅,大雪落下,餘燼中長出高高冰山。

陸星沉獨自坐在窗邊等天亮,等待天亮後一個人離開。

四年裡,孟璧曾開玩笑:你這症狀真像撞了鬼。

他沉默不語。

那101天裡的陸星沉偶然的偶然會想,那些是不是真的呢?後來四年裡的陸星沉告訴自己,那些都是假的。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