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2 / 2)

風把這四個字帶到陸星沉耳邊。

樹葉沙沙作響,黑暗寂靜,懸崖峭壁上有一株孤獨生長的樹,樹上坐了一個俊美又狼狽的青年,他張開手,身體被風吹得輕輕搖晃,問初初覺醒,沒有記憶的妖族:要抱抱嗎。

陸星沉不記得這句話,但它像一尾魚,躍出記憶河流,濺了他一身名為熟稔的水。

他折了回去。

方令斐沒有想到這四個字能讓他回來。

他下頜放在陸星沉肩上,輕輕閉上了眼。

四年前這個人回來的夜晚,他說:“要抱抱嗎?”

陸星沉沒有留下。

四年後懸崖幾度命懸一線,他也說:“要抱抱嗎?”

陸星沉回來了。

他沒有記憶,隻剩本能,但卻回來了。

插在方令斐血肉裡的刺,四年來他給自己豎起的心牆,一遍又一遍強調的憎惡,在這一個瞬間儘數崩塌。

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原地畫下一個圈,蹲在裡麵,固執地等一個人,等一個答案。

不想離開,不甘心離開,不舍得離開,時光漫長,看不到終點,他像一個空殼子,不知道該用什麼支撐。

愛刺傷了他,那就隻剩下了恨,隻剩下了憎惡。

因此他憎惡陸星沉。

但那個人回來了,這場等待有了終點。

母親十多年漠視方令斐沒有哭,被親人虐待方令斐沒有哭,陸星沉說分手的時候方令斐也沒有哭,然而卻在這一瞬間,安安靜靜地、熱淚盈眶。

懷中的人溫暖鮮活,不是四年前被暴雨打濕的幻影,不是再度重逢沉穩矜持的麵具,也不是從樹上墜落時重傷垂危、滿身傷口仍舊微笑的漠然。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陸星沉說,“哭什麼?醜兮兮的。”

方令斐:“……”

“在為你傻了而哭。”

眼睛裡和發尾的火焰都沒有了,指甲也變成了正常長度,顯然陸星沉找回理智了。

他有些詫異:“我怎麼回到樹上的?”

方令斐:“爬上來的。”

“……你在開玩笑?”

打開手機電筒,方令斐給他照了照山壁上那從底下延伸上來的兩排五個洞。

“知道那是什麼嗎?”

陸星沉有點艱澀地問:“什麼?”

“是你留下的到此一遊。”

毫無公德心的遊客打算先略過這件事,“我為什麼會想要爬上來?”

“大概是因為想吃夜宵。”

陸星沉:“……”這都什麼跟什麼?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成功打破了尷尬。

馳野:“方哥,那隻鬼被孟大師困住了,我們放繩子下去,你趕快上來。”

方令斐:“有剪刀嗎?”

電話那頭的人瞬間驚恐:“人死不能複生,方哥你千萬彆想不開!”

方令斐:“……我很想得開。”

“你不用說,我都明白的。”

“不,你不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方哥你傷心,可你就算想尋死,也要想想陸哥在地底下會不會難受。”

“——閉嘴!”方令斐說,“我衣服被樹枝掛住了,放把剪刀下來!”

馳野嘎了一聲,沒太止住,又抽噎了一聲,過了會兒問:“沒有剪刀,指甲刀行嗎?”

“……行,再放瓶水下來。”

陸星沉安靜地聽著他打電話,含笑問:“尋死?殉情?”

方令斐冷笑:“你沒發覺自己現在頂了個什麼樣的腦袋嗎?”

陸星沉有了一點不太好的預感。

他順著方令斐的目光一側頭,就看見了自己肩膀上披散的長發。

長到腰間那種長。

方令斐卷起一縷在指尖:“長發及腰,可以嫁了。”

陸星沉微笑:“你要娶嗎?長發及腰,比你大的那種。”

方影帝臉綠了。

這一回合,影帝敗退。

指甲刀到了後,陸星沉皺起眉,嫌棄溢於言表。

方令斐額角跳了跳,四年前看見陸星沉這樣,他會想著找解決辦法,或者溫柔協商,然而四年後方影帝隻想跳起來打他腦殼。

雖然陸星沉很多臭德性細算起來就是被他給慣出來的。

但影帝現在脾氣暴躁,想試試能不能給打回去。

“用這個剪和直接拔,你選一個。”

陸星沉沉默,然後語氣低了一點,但仍舊在抬杠:“拔的話跟我原本的不一樣。”

方令斐微笑:“我可以跟他們說你摔下來的時候假發掉了。”

陸星沉:“……”

“……我用。”

方令斐擰開礦泉水,仔仔細細把指甲刀洗了幾遍,然後把水一丟,剪頭方師傅上場。

他讓陸星沉自己把頭發捉成一束,他再用指甲刀沿著發根不遠的地方開始剪。

陸星沉:“不要沿發根給我剪。”

方影帝詫異:“你還想點發型?”

“不是,隻是想留一點修改的餘地,畢竟這個一定醜。”

“你還記得自己的頭在我手上嗎?”

“……你繼續。”

剪了會兒,手機又響了起來。

方令斐:“怎麼了?”

那邊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方哥你沒事就好,嚇死我了。我就是想問問繩子都丟下去了。你怎麼還沒綁上?”

方令斐思索,而後道:“今晚空氣不錯,還有星星。”

馳野:“?”

“我打算坐在這看會兒風景。”

馳野:“……”

“就這樣,先掛了。”

“看風景……”陸星沉低低笑著複述。

他實在擅長作死,而且嘲笑的時候一點也不看方令斐到底是為什麼會留在這裡。

“需要拔毛業務嗎?”

笑聲瞬間止住。

沒人說話,四周慢慢安靜下來。

方令斐指尖穿梭在他的發絲裡,突然問:“四年前為什麼不告訴我?”

陸星沉:“你不是猜得到?”

“因為我沒用。”方令斐說。

“你知道不是。”

“我希望,你親口告訴我,因為什麼。”

陸星沉側首,目光淡淡:“大概是因為,我不希望在前男友眼裡,自己是一個神經病。”

指甲刀“哢嚓哢嚓”,方令斐輕輕說:“你在撒謊。”

“沒有。”

“那就是隱瞞了什麼。”方令斐呼吸的熱氣灑在陸星沉脖子上,“你不適合對我撒謊。”

“你也不適合問我問題。”陸星沉說。

至今為止,方令斐問陸星沉的問題,沒有一個問出確切的、真正的答案。

方令斐問:“如果我問你今晚你落下去後發生了什麼,你會說嗎?”

——如果我想和你一起麵對接下來的危險和問題,你會願意嗎?

“不會。”

“為什麼?”

“你還記得我們曾經討論過劇本說的話嗎?”

“你所謂的無辜者不該被卷入?”

“對。”

方令斐牙癢癢,“你總是這樣傲慢。”

陸星沉含笑問:“很討厭對不對?”

“沒有。隻是想把你打傻。”

傻了的陸星沉想吃東西會直接找地方下嘴,想抱抱會回來,連威脅人都無比直白。

“你知道嗎,這不像你。”

“什麼才像我?”

“麵對什麼困難,都堅信自己能戰勝,驕傲到傲慢,從不認輸。”

“我現在也堅信自己能戰勝。”

“你會拉我一起。”

“我現在喜歡一個人戰勝,一個人獨孤求敗。”

“中二期。”

“我當做你在誇我年輕。”

“二十七歲的寶寶,真年輕。”

陸星沉無聲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令斐問四年前為什麼不告訴他,其實是想問為什麼不讓他一起麵對。

星沉卻故意歪解題意,回答他自己分手的時候不告訴他生病了的原因(也即是不想再前男友印象裡是一個神經病)

令斐說因為我沒用是故意刺激星沉

星沉離開令斐是因為他以為四年前那天晚上,令斐脖子上的印子是他發病掐的,這成了最後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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