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1 / 2)

和方令斐一通電話,陸星沉眉目舒展了些,過了收費站後將車窗升上去。

按照現有情報,他與顧遐的調換可能與江葵雲有關,但他沒有貿然下定論。

他需要更切實的記憶作為證據。

手機正好來了短信。

【星沉,你有一陣子沒回家了,遐遐也很想你,什麼時候回來吃個飯?】

陸星沉頓了頓,中途加油的時候回道:【暫時有事,過幾天。】

首都和H省本來就緊鄰,走高速也就用了七個多小時。

棚戶區屋簷低矮道路狹窄,車子開不進去,陸星沉找了個位子停下。

出攤的、上班的和無所事事的都正好回家,冒雨路過這裡的時候頻頻回頭,目光停在車上挪不動,偶爾還有“豪車”這樣的字眼飄來。

這輛車一百多萬,是陸星沉車庫中最便宜的,但它在許多人眼裡是豪車,是需要花一輩子積蓄才能購買的,對於幼年的陸星沉來說也是這樣。

陸星沉還記得他那時候和老乞丐一起走街串巷撿垃圾,老乞丐腿腳不好,一天走下來常常腿腫,痛得晚上睡不著,但怕攪了他睡覺,痛也不願意動一動。

陸星沉的聰明早慧大概是天生的,很快察覺,然後告訴老乞丐,他不喝牛奶,把錢省下來交煤氣費,燒水給他泡腳,還說以後要買車子給他坐,讓他去哪裡都不用走路。

為了讓自己的話顯得更鄭重,更像個承諾,他還認真找住在隔壁的叔叔谘詢了什麼車坐起來最舒服,從那個愛抽煙的叔叔嘴裡知道了一個叫寶馬的牌子,認認真真記了下來。

現在不隻是寶馬,賓利、瑪莎拉蒂、蘭博基尼、勞斯萊斯……他的金錢足以買下世界上任何牌子的車。

應該能被稱作成功人士了。

然而陸星沉站在這裡回憶起過去,沒有成功人士回望貧窮時期的感懷和居高臨下。

他撐開傘,隔著雨幕看著這裡,似乎與二十多年前那個五歲的自己在時光長河兩端對視。

然後突然發覺這麼多年,自己似乎仍舊沒有什麼長進。

幼年心心念念的夢想,到頭來一個都沒有實現,一個都沒有實現的機會。

順著記憶中彎彎曲曲的路,陸星沉往棚戶區深處走。

外麵的世界日新月異,但這裡幾十年來卻仿佛從沒有變過。

陸星沉踩過積水,身上是早上穿的西裝,屋簷下端著碗吃飯的人目光止不住地往他身上瞟。

手機輕輕震動。

藍牙耳機裡傳來方令斐的聲音,“到了嗎?”

陸星沉彎了彎眼睛:“到了。”

他們都沒有繼續說話,呼吸順著信號傳遞,良久,方令斐問他:“不高興?”

陸星沉輕輕“嗯”了一聲,說:“不高興。”

方令斐放輕了聲音:“為什麼不高興。”

“因為小時候定下的目標,一個也沒有做成。”

五六歲的小朋友被問到夢想,除了理解都理解不了的,十個裡頭有八個想當科學家或是企業家,這種並不過心的夢想一般過兩年就變了,真的當真才會讓人笑話。

但方令斐沒有笑話陸星沉,他隻是走到了安靜的地方,問他:“為什麼沒有做成?”

陸星沉:“因為爺爺不在了。”

顧氏的老董事長,陸星沉血緣上的爺爺在國外度假,方令斐幾乎是轉瞬,就明白了陸星沉口中的爺爺必定是他沒有提起過的那十九年裡,曾經生活在一起的人。

暴雨過去,但雨仍舊未停,聲音淅淅瀝瀝,首都和H省都在下雨。

方令斐讓自己的聲音輕一點,再輕一點,“你不要掛電話,我陪你,好不好?”

“好。”陸星沉垂下眼睫毛,輕輕說。

然後,他們就這樣並不說話,隻是同樣戴著藍牙耳機,不掛電話,聽著對方在另一邊的輕微呼吸聲。

《我是誰》已經後期製作完成,正式開始宣傳為上映預熱。陸星沉這個編劇可以不在,方令斐作為主演卻必須到場。

今天正在進行的就是電影的發布會。

小巧精致的一隻藍牙耳機被戴在耳朵上,像一件精致的裝飾,方令斐不疾不徐地回答記者的提問,優雅從容,舉手投足都是吸引無數粉絲瘋狂的風姿。

記者們在心裡感歎這位年輕的影帝仍舊一如既往地滴水不漏,一手太極玩得好,卻不知道方令斐正在走神。

耳機裡的呼吸輕輕的,在用了擴音設備的會場應該是很容易被忽略過去的,但他就是能在那許多聲音中,輕易分辨出最輕,最淡的那道呼吸。

陸星沉踩過積水,走了十幾分鐘的路,到了記憶裡的那個地方。

那間棚屋現在住的人正對著媳婦罵罵咧咧:“格老子的,到處都在漏水,那龜兒子還敢收老子一個月八十塊。他下次來,老子一定要把接的水潑他身上,告訴他老子不租了。”

滿麵愁苦的女人歎道:“不租這裡又能租哪裡?現在房租這麼貴。”

說著,她抬起眼,看到了幾步外撐著黑傘的的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容貌俊美絕倫,氣質沉靜高雅,衣衫挺括,連握著傘柄的手都修長好看到讓人覺得那應該用來端著紅酒或香檳。

然而奇怪的是,雖然這個人看起來就來自上流社會,卻並沒讓人覺得與這裡格格不入。

大概是他太坦然也太自若了。

陸星沉禮貌地打招呼:“雨太大了,可以請我進去坐坐嗎?”

等他坐在屋子裡的塑料椅子上的時候,這一家人才回過神來,他們就這麼讓一個陌生人進屋了?

但當再度看向坐在簡陋且沾著汙垢的椅子上的年輕男人的時候,那點警惕又像麵對烈日的積雪,撲簌簌化了。

這個人,可真不像個壞人。

——論顏值的重要性。

陸星沉的目光輕輕掠過室內擺設,和記憶不斷印證,他是一個不喜歡回憶過去的人,這麼多年來,也的確很少回憶起過去。但此時再看到這裡,卻仍能清楚地記得當年這個屋子的擺設。

這家媳婦看了他一會兒,猶豫地問道:“你、你要喝水嗎?”

“謝謝。”陸星沉接受了他們的好意。

女主人推著男人,讓他去門外不遠的小商店裡買一瓶礦泉水來,大概是陸星沉接受了她的好意讓她有了些底氣,開始搭話:“你到這兒來是來找人的嗎?”

外麵的人來這裡多半是為了找人,不過以前他們見到的十次有八次是找人催債,但這個年輕人一點也不像催債的。

陸星沉:“找人。”

男主人把礦泉水遞給他:“找誰?這一片我熟,也能幫你問問。”

陸星沉偏了偏頭,在雨水中捕捉到一點開門的聲音:“他已經回來了。”

“謝謝你們的招待。”他站起身,去了隔壁。

等人走了,男主人詫異道:“隔壁不是老煙木倉他家?沒想到他還認識這種人。”

他媳婦舀出一碗米淘了開始蒸飯:“這誰知道,不過鐵定不是老煙木倉親戚,他親戚長不成這樣。

“也是。”

陸星沉撐著傘站在門外的時候,老煙木倉正坐在一個小板凳上吧嗒吧嗒地抽煙,表明身份後,盯著他看了好久,才終於道:“你真是陸老頭撿的那個孩子?”

“對。”陸星沉在他對麵坐下,一雙長腿屈著,擺出了交談的姿勢。

“你現在出息了,掙了錢,可惜陸老頭死得早,沒享到福。對了,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

陸星沉:“你記得爺爺當年是在哪裡撿到我的嗎?”

老煙木倉擰著眉想了好一會兒:“好像是在離這裡大概三裡遠的天橋那裡,我記得陸老頭當年還跟我們說過。那地方早些年還算繁華,現在城市重新規劃,就荒涼了。怎麼?你想去看看?打算找爹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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