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2)

大雨劈裡啪啦落下來,打在棚屋上,總叫人覺得這本來就不結實的屋子下一秒就會徹底倒塌。

陸星沉耳朵聽到悉悉索索的動靜,身旁爺爺爬起床,放輕了手腳,給他壓了壓被子,然後找盆子接漏下來的雨水。

每回刮風下雨,住在這片貧民區的人都要提心吊膽,就怕什麼時候連這點棲身的地方也沒了。

但除了這片地方,大家又都沒有其他地方可去,這座城市很大,可隻有這片貧民區,他們敢安心下腳。

陸星沉從床上坐起來,覺得腦袋有點昏沉,呆呆想了想,睡覺之前,外麵有下雨嗎?

不過在爺爺弓著背,壓著嗓子低低咳嗽後,他就將那點奇怪的想法拋開了,自己動手穿上小襖子,把每一顆扣子都扣得嚴嚴實實。

兩個月前隔壁的大胖玩水感冒了,為了治病花了好多錢,小小的陸星沉不知道是多少,但大胖媽媽回來後打了他一頓,罵人的聲音隔著街道都聽得到。

以前大胖家在這一片人家裡頭算是矮個子裡頭拔高個,一個星期能吃兩回肉攤子賣剩的肥肉,每回煮的時候特彆香,好幾家子都開著門,端著隻有菜葉子的碗使勁嗅。

但這回都兩個月了,陸星沉也沒從大胖家再聞見肉味。

他由此得出一個結論:看病很費錢。

還認真地告訴自己,爺爺找錢辛苦,他一定不能生病。

把小襖子小褲子都穿好了,手短腳短的陸星沉滑下床,端著小盆子也找漏水的地方接。

爺爺道:“陸娃子怎麼下來了?快回床上,爺爺接就好。”

陸星沉搖了搖頭,“不要,我已經長大了,能幫忙。”

“好、好,我們星星長大了,能幫爺爺了。”陸爺爺這樣說,然後又是一陣壓抑不住的咳嗽。

陸星沉放下盆子,踩在塑料板凳上,用小手輕輕拍在老人背上,給他順氣。等陸爺爺一緩過來,就跳下凳子,用火柴點燃煤子爐,又接了一鍋熱水放上去燒。

“爺爺說了好幾回,你小人家家的,不能碰火柴,也不能碰爐子,怎麼就是不聽?”

“我可以。”陸星沉堅持,他雖然才五歲,但已經很有主意了,做的決定一定要乾成,誰勸都不行。

叫原本住在一條街開外的一個中年男人說,這脾氣天生就像乾大事的,平凡不了。

中年男人是個街頭賣唱的,雖然也掙不了幾個錢,但認識字,這一片的人帶著嘲笑叫他大音樂家,“陸星沉”這個名字,就是陸老頭剛撿著孩子的,拿著幾個雞蛋,抱著娃娃從他那裡求回來的。

不過這個人不久前也搬走了。

這個棚屋之間密密麻麻,留出來的路兩輛自行車並排騎都不夠,陽光也照不進來的地方,但凡有可能,沒人願意留著。

老人家看著陸星沉乖乖地守在爐子前,歎了口氣,不說什麼了。

水很快沸騰,陸星沉揭開蓋子,用缺了一個角的勺子和搪瓷盅舀了一盅水,正要喊爺爺幫忙把鍋端下來,耳朵突然捕捉到有人敲門的聲音。

陸星沉假裝沒有聽到,撅起嘴巴小口小口地吹著水,希望它快點涼下來。

過了一分鐘,敲門聲大了些,連耳朵不大靈光的陸爺爺也聽見了。

“星星,有人在敲門是不是?”

陸星沉:“沒有。”

“胡說,爺爺都聽到了。”

陸星沉抿了抿唇,邁著小短腿,咄咄咄趕在陸爺爺動身前,去開了門。

門外風雨肆虐雷電交加,雨水透過關不嚴實的門縫飄進來,從縫隙中,能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的影子。

陸星沉知道那是誰。

門打開後,露出了外麵十五歲的少年。

半長而又顏色偏淺的頭發,柔軟動人的麵容,看著就像是陸星沉路過商店裡看到的,那些擺在櫥窗裡,風吹不著雨打不著的名貴娃娃,也像是煙槍叔叔嘴裡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少爺。

總之不像這片貧民區。

這個和這裡格格不入的人說自己叫“鄭青”,今年15歲。

門外風雨不小,屋簷並不怎麼遮雨,鄭青身上全被打濕了。

但對於將他晾在外麵這麼久的陸星沉,他臉上沒有一點氣,彎下腰,笑彎了眼睛道:“星沉,可以讓阿青哥哥進去嗎?”

外麵風雨交加,天色昏暗蒙昧,而鄭青的笑柔軟溫暖,像是寧靜的湖水和溫柔的微風,帶著乾淨無害的氣息,讓在這個棚戶區掙紮,為了一點微薄的金錢奔命的人都不自覺軟下心裡的刺靠近。

“是阿青來了嗎?快進來坐。”陸爺爺也喜歡這個有禮貌又懂事乾淨的少年。

貧民區的孩子過早成熟,許多都在生活的逼迫和父輩的影響下走上了不學好混日子的路,剩下的那些不是尖銳叛逆,就是灰撲撲,看不到鄭青這樣的年輕人。

陸爺爺覺得自己懂事的小孫孫將來也會成為這樣的人。

乾淨又體麵,和貧民區格格不入,一看就有美好的未來和遠大的前程。

在心裡頭把鄭青和陸星沉未來的模樣掛上了鉤,陸爺爺就更喜歡他了。

陸星沉讓開身體,鄭青走進來,衣服上滴滴答答的水在屋子裡積了一小灘。

他伸出手想摸陸星沉的頭,陸星沉躲過了,後退一步,認真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摸頭。”

鄭青無奈又好笑地彎起唇,彎下腰眼睛和陸星沉平視:“哥哥知道星沉不是小孩子了,不過星沉可以不用這麼著急長大的,哥哥希望星沉永遠快快樂樂地做一個小孩子。”

說完直起腰,趁陸星沉不休息,掌心摸到了他頭頂。

仗著自己矮,陸星沉沒有掩飾不高興的表情,兩條小眉毛都皺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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