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店鋪中的生意有異,鄭榕帶上負責賬目核算的小妖怪們在外界待了許久,直到他們所攜帶的符籙中的靈氣也消耗殆儘,才遣散他們回莊,自己又在外界待了許多時日。等到問題解決,鄭榕體內的靈氣也接近乾涸了,但好在他是樹妖,隻要站在土地上便能源源不斷地汲取地脈之力,縱使微弱,卻也聊勝於無了。
外表看起來無甚區彆,實則內在已經虛弱不堪的鄭榕終於在油儘燈枯前趕回了老人莊。他心中既後怕又好笑,若叫莊子裡其他小輩得知他這位在莊子裡很有威嚴的修行界前輩險些憋死在外界,可真是叫他聲名掃地了。
除此之外,他難免對太爺傳信中的少莊主好奇異常。
鄭榕化形後,作為樹木時期的記憶幾乎為零。他隻依稀記得,太爺並非一直都是孑然一身,好像他也有過徒兒侄兒之類的親族。隻是鄭榕也肯定,太爺一心隻有道、隻有修行,並沒有成過親,至於女兒什麼的,更是無稽之談了。
那麼這位少莊主、太爺的外孫又是哪兒來的?
隻是當鄭榕踏入莊子裡的瞬間,他便察覺到了莊子裡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變化並非源自於外形陳設,事實上他不過離莊幾個月,莊子裡的一切都一如平常,發生變化的是天地間的靈氣。若說起初的靈氣猶如河流,現在的靈氣便仿佛一條窄窄的小溪,蜿蜒流瀉。本就缺乏靈氣的鄭榕本該痛苦不堪,感到憋悶的窒息——可事實上當他踏上莊子裡的土地,他忽而從地脈中感受到了磅礴的生機與靈氣,這股靈氣比尋常空氣中的更渾厚,往常需要他修煉汲取的靈氣此時仿若將他當做了可以鑽來玩耍的容器,直灌進他的靈竅中,讓他接近枯竭的身體立即恢複了過來。
見到太爺,鄭榕並未言及外界俗務,而是十分稀罕地問道:“太爺不是主修木之一道?為何將莊子裡靈氣改於地脈了?”
鄭三太爺先是皺眉不解,而後心念急轉,喚來鄭參,令他掐下一截本體。
鄭參對於太爺的要求自當照做,可當他真的狠心分離出一大段參體後,卻驚訝地發現,他本身的靈力雖在源源不斷地外泄,卻仍有另一股浩然龐大的靈氣灌注進他的身體。不過幾息功夫,鄭參切割下的那截斷體便重新生長了出來。
烏南又抱來了仍在繈褓之中的孟良宵。
一見到這孩子,鄭榕便得知,這莊子裡的變化定是源於他身。由於先前自斷了一截本體,對於靈氣更為貪求的鄭參也發覺了異常。原來正是他們一葉障目,此時才恍然發現,這孩子雖對莊子裡靈氣索取甚多,反饋出的靈氣卻更是多上數倍。隻是他天生親土,除非如植物一般紮根地下,便隻有繪製陣法,引動地脈,才可感受到這磅礴靈氣。
鄭三太爺當即便改造了莊內大陣,經由地脈反哺,整座莊子裡頓時氤氳開層層霧氣,正是靈氣濃鬱到了實質,幾已化為液體。
對於莊子中的眾多精怪而言,少莊主孟良宵非但是他們看顧著長大的小輩,還是他們枯燥無味的修行生活中唯一的亮色,更是他們修行路上最大的助力,比起與他們有造化大恩的太爺,也可當得起一聲再造之恩了。
鄭榕麵帶追憶地講完這個故事,隻餘下孟良宵與蘇夢枕楊無邪三人麵麵相覷。
“我是果實裡長出來的?”孟良宵眨了眨眼,他雖然也曾幻想過父母是什麼模樣,心裡卻實際上並未對所謂的父親母親有什麼依賴心理。他隻以為自己天生如此,並不如何在意與外祖父以外的親緣,卻不料自己根本沒有父母。
要說有,也是莊子裡那棵大樹——孟良宵一想到自己小時候經常在樹下玩耍,頓時心生荒謬之感,隻覺既想笑又無奈。
“阿宵仍是凡人?”蘇夢枕目如寒電,即使知曉鄭榕實為妖族,擁有莫大威能,更明白孟良宵身份亦不簡單,但他仍無法不為結義兄弟出頭。因為他本就是這樣,既認定了對方是兄弟,便會儘自己所能替對方著想。
鄭榕先是點頭回答了孟良宵的疑問,又衝蘇夢枕道:“不止蘇公子奇怪,就連我們也不知曉,為何由神樹所孕育的少莊主會仍是凡人之軀。”他看向麵無表情的孟良宵,即便身處榕樹本體之中沒有化形,仍探出一根枝條在他頭頂輕輕拍撫了幾下,口中也安慰著,“少莊主無需憂慮,咱們修士並不以血緣論親,況且那神樹是仙人所賜仙種,太爺親手種下,豈不比尋常血脈傳承牽絆更深得多?”
孟良宵眨眨眼睛,並未在身世之謎上過多糾結,卻又聽鄭榕說到了奇怪的話。
“仙人?”孟良宵問:“這世上真有仙人?”隻是他才問完,便覺得自己問得好笑。連妖怪修士都有了,便是有仙人又如何?於是他搖頭示意鄭榕不必再說,又追問道:“剛才那個長得和我一樣的,是什麼?”
這回神色為妙,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的人反倒成了鄭榕。他苦笑一聲,心中罕見地腹誹了太爺一句,埋怨他給自己交托了一樁苦差事,才歎道:“是靈氣化體,您體質特殊,除非靈氣體與您合一,融入您體內,方可長大。”
與牽掛兄弟的蘇夢枕不同,得知中神無礙後,更熱衷於情報的楊無邪正聽得津津有味,卻見孟良宵眉頭一挑,疑惑道:“靈氣合一,你們從哪兒找來這麼多與我同源之人?”
鄭榕尷尬地笑了笑,硬著頭皮道:“這些靈氣體容器,俱是您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