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國粹(1 / 2)

七月,酷暑。

沈聲默坐船,航行於無邊無際的海麵上。

這一次,他們做好了行程的安排,應悉尼歌劇的邀約前往演出。

耳邊除了偶爾響起的海鷗鳴叫聲,便隻要螺旋槳低鳴的轟鳴聲。海麵連著天邊,仿佛看不到頭。

她在海上已經待了三天,一天天無聊得隻能看著汽輪引起的漩渦發呆。

偶爾晚上的時候,躺在床上,進入戲曲練習室聯係,也算一個不錯的消遣。

沈聲默還好些,沈槐就慘了。

他暈船。

一上船之後,整個人就暈暈乎乎的,仿佛站在雲端上,飄忽起來了。這不是他第一次做船,卻終究不能適應。

這一次悉尼歌劇院之行,不僅他們父女倆來了,金從善也來了。

對金從善來說,這也是一次意義重大的出行。

不管是從公事公辦的角度,還是私人的角度,金從善都覺得,他應該去見證這一刻,便也跟上。

沈聲默知道,她這一行,所有人對她寄以厚望,許多人都在看著她。

鮮少覺得緊張感的沈聲默,也難得有了壓力。

海上的航行是枯燥的,這個時候遊輪的速度比較慢,一直航行了十來天,才終於登上岸邊。

這是一個陌生的城市,周圍也是陌生的人群。

沈聲默扶著沈槐,不著痕跡的打量周圍的環境,很快找到了來接送的人員。

接送的人開著一輛大型的客運車,一共兩個人,其中一個金發的小姑娘舉著一塊巨大的硬板紙,用英語寫了歡迎的用詞,還有歪歪扭扭的中文,一眼就看得見。

沈聲默分辨出來了,帶著沈槐他們走了過去。

“你好——”對方用蹩腳的中文打招呼,明顯是剛剛練習的。看到沈聲默他們的東亞麵孔,就知道自己要接的人到了。

“我們等你們,很久了。”女孩笑著說,“我們先去,休息的地方。”

“我們可以用英語交談。”沈聲默說,“我們沒有帶翻譯,我就是翻譯。”

在香江打滾了這麼些年,哪怕沈聲默沒有刻意去練習英語,她的口語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至少日常交流是沒有問題的。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女孩鬆了一口氣,“中文太難學了,我學了很久,都不會。你就是這一次負責演出的東方藝術家嗎?你可真年輕,看上去比我想象的小很多。”

沈聲默一下地就被扣了一頂東方藝術家的帽子,臉不禁一紅,然後淡定點點頭:“我就是,你好。”

“你好你好。”

上了車之後,女孩告訴他們,住宿的地方已經安排好了。

先休息,等接風過後,院長會來找他們商量關於演出的事情。

歌劇院有專門起居的地方,一般是用來讓演員下榻休息,和接人待客用的。

說話間,客車已經行駛到歌劇院門口。

沈聲默一下車,就被眼前的陣仗下了一跳。

因為在歌劇院旁的廣場上,豎著好幾張巨大的海報。

海報上是沈聲默的照片——是從《傾國名伶》截下來的劇照,是她穿著戲服的樣子。上麵寫著:歡迎東方藝術家。

金從善見了,心生無限歡喜,低頭和沈聲默說:“不枉我們跑這一趟,人家可比上個劇團有誠意多了。”

沈聲默點點頭,“嗯”了一聲,隨著工作人員的安排,來到自己休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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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休息過後,沈聲默他們先來熟悉場地。

歌劇院分為各種不同的演出廳,有些是用來演出話劇,有些是音樂廳,在歌劇院門前的公共台階,還有流浪藝人等等,做一些免費的演出。

整體的氛圍很和諧,很開放。

沈聲默的演出被安排了話劇廳裡,這也是歌劇院的主廳之一。在這個時候,歌劇院建成還沒那麼久的曆史,但已經有不少名音樂家,話劇演員在這裡演出,創造一出又一出的視覺盛宴。

“這裡的收音效果和舞台都很棒,相信到時候一定會有一場精彩的演出。”負責帶沈聲默參觀的還是今天接送他們的女孩子。她和沈聲默介紹著舞台,已經後台,把一套流程走完,告訴沈聲默一些設備該怎麼用。

不得不說,這裡的舞台比金從善的戲堂子多了現代化設備。

對沈聲默來說,要操作它不算難事,女孩說一遍,她就全都記住了。

女孩驚訝道:“你真厲害,你的口語也很流利,真是太讓我驚訝了。”

“謝謝。”

走完了演出廳,沈聲默就來到用餐廳吃晚飯了。

這一次漂洋過海的不僅僅是沈聲默一個人,還有奏樂的師傅們。在國外是沒有現場的樂師可以用的,隻能自己帶。

沈聲默能很快接受這些現代化設備,不代表彆的師傅也可以,所以距離演出,還需要一段時間。

他們所有人,一個團隊,需要熟悉這個全然陌生的舞台。

而沈聲默也在休養生息,從第二天開始,和其他人在台上開始排練,適應這裡的演出節奏。

對所有人來說,這是極為重要的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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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名伶》早已在這個地方上映過,還引起不小的反響,歌劇院想要宣揚沈聲默這個從東方來的藝術家的曲目,簡直輕易而居。

他們隻需要發一發傳單,貼一貼海報,在電影周圍,在歌劇院的官方售票處,掛上沈聲默的照片和劇照,自然能吸引觀眾前來觀看。

因為影片裡絕佳的表現,讓他們這群對古老的東方大國一無所知的外國人充滿了好奇。

他們也想去看看,去現場看看。

票賣得比想象中的要快很多。

一開始,沈聲默和對方交涉,覺得準備五千張就差不多了,如果不夠再加印。但沒想到,對方一下子放了一萬張票,還一下去全賣出去了。

“女士,你太謙虛了。”負責人說,“你不知道,你在這裡是多麼收歡迎,他們很想見識一下,那個水袖舞是不是神奇的東方氣功,有幸能現場看看,當然要來。”

“明白了。”沈聲默哭笑不得,她也很想知道,所謂氣功到底是不是確有其事。

她隻是個舞水袖的,不懂什麼氣功。

五日後,開演。

話劇廳有一千五百多個座位,一場能容納的人有限,排不上首次演出的人,隻能延後了。

演出十場之後,她就會離開這裡。

鐺鐺鐺,銅鑼敲響,大戲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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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聲默的戲班子準備的十場戲,大多是武戲。因為文戲,外國人聽不懂,不了解,便選擇最直觀的,最刺激的武戲來表演。

好在沈聲默於刀馬旦一行上也頗有研究,她的功夫好極了,在台上翻、撲、跳,都能給人帶來比電影院裡更加直觀的震撼感。

觀眾們看完戲之後,試圖想要學,因為覺得很酷炫,但看起來容易坐起來難,很多人試過一次紛紛放棄,最後反倒對沈聲默頭上那兩根須須感到好奇起來。

最後他們的興趣轉向了玩須須,後空翻翻不動,玩須須總是可以的吧?

一時間他們興起了購買這種物品的風向,無奈頭冠上的那兩根須須,是用白冠長尾雉的尾巴做的,這種鳥兒產於種花家,他們也買不到。

玩也玩不到,再去過過眼癮總是好的吧?

隻是……

預售了一萬張票,首次演出後,第一場的觀眾想要重新買票,但已經買不到了。

短短時間內,沈聲默發展了一批戲迷,他們哀嚎不已,可是沈聲默是不可能一輩子留在國外給他們表演的。

她終究要回到自己的祖國去,這裡隻是短暫的來了一遭,是過客。

戲班子一共待了一個月,完成了既定的十場演出後,便把歸國一事提上日程去。

歌劇院的院長也未曾想過沈聲默的戲居然這麼好賣,再三要求沈聲默返場演出,沈聲默答應了。

臨行前,又加了一場。

後來,院長又說,想邀請她成為常駐的演出藝術家,許以優厚的待遇,說了諸多的條件,試圖打動沈聲默。

隻是,哪怕條件開得再優厚也全都被拒絕了。

院長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說道:“請恕我的無理,可我實在不明白。”

對方頓了一下,試圖說服沈聲默:“根據我們了解的情況,你和你的父親都是少有的頂級的藝術家,可是你的國家並沒有給你同樣優厚的待遇,甚至讓你們背井離鄉,為什麼你還要回去呢?”

沈聲默歪著腦袋,看他一眼,忽然撲哧一笑。

“先生,我想你可能誤解了什麼。”

她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我和我的父親並不算背景離鄉。雖然我們確實坐船渡海才來到香江,但那裡生活的都是我們祖祖輩輩,我相信,它總有一天會重回母親的懷抱。”

“抱歉,不該說這些。”

“先生你可能不了解。”沈聲默繼續,“雖然這裡的觀眾對我的演出很熱愛,但恕我直言,這裡的觀眾並不能真正的了解這項藝術的內涵和魅力。你們沒有接受過我們傳統文化的熏陶,聽不懂我們的唱詞,看不懂我們的故事。我們的故事,有藝術加工的地方,但更多的是來源於我們的生活。對於戲曲這項藝術,我覺得還是要讓它回歸生長的地方,才能繼續發揚光大。”

院長先生麵色訕訕的,尷尬地笑了笑,果然不再提及讓沈聲默留下的話了。

他知道,一個精神高貴的人之所以高貴,是有自己的堅持和底線。

院長是一個欣賞藝術的人,不是個政客,願意給藝術家應有的尊重。

“那麼,尊重您的意願,希望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合作。”

“謝謝。”

走出辦公室後,沈聲默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然後回去找爸爸了。

難得出國一趟,沈聲默覺得,應該帶著爸爸到處走走逛逛。

工作已經完成了,餘下的時間,是任由她自己支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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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演出後的第三天,戲班子眾人登上客輪,回家去了。

他們來說靜悄悄,走的時候,岸邊有不少人在相送。

這些人都是沈聲默的鐵杆粉絲。

嗯,鐵杆粉絲。

他們在岸上歡呼著,氣氛十分熱烈。

沈聲默站在護欄邊朝著他們揮手,等客輪遊走,逐漸遠離了岸邊,直至看不到他們了,才回到船艙內閉目休息。

確定周圍沒有人在後,沈聲默才打開自己的係統麵板。

【第二十三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