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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花焰愣著,不用回答謝應弦便已明了,他負手漫步,並不勉強:“你要是還想玩,再多留些日子也沒什麼關係,不過最後總歸要走。”

謝應弦說得隨意,花焰心裡突然晃悠了一下,好像在美夢中忽然被人點醒。

她臉垮了下來。

謝應弦見狀,很現實地道:“你去東風不夜樓買一冊江湖手冊,翻到武林討伐榜便知,你又沒易容也沒喬裝,身份更沒有瞞得滴水不漏,現在沒被發現不過是因為你在陸承殺身邊,而他未疑你,羽曳也未揭穿你——再待下去,無非就是把把柄往他手裡送。不說他了,見過你的教中弟子有多少,但凡被抓,說漏了嘴,你頃刻間便成了眾矢之的,若是死得太快,我到時候都不好救你。”

花焰雖然很想嘴硬,但心知謝應弦說得是真的。

她又不是真傻,就算每次都安慰自己,她又沒做過錯事,她……

“……就算你說自己是個好人,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但隻要你是他們口中的魔教妖女,就沒人會信你。”

花焰很氣:“你能不能不要讀心了!”

謝應弦無辜道:“誰讓你把心裡話都寫在臉上的?”他還品了品,“話說,你這樣到現在還沒被發現,要麼那陸承殺是個傻的,要麼他已經對你情根深種了,就算心裡有所懷疑,也會下意識選擇忽略。所以到底是哪一種?這你總知道吧?”

他這麼一說,花焰臉上頓時一紅。

“你問這麼多乾嘛!”

謝應弦心裡有數了,他莞爾一笑道:“你也到這個年紀了,不過……”他語氣倏忽一轉,“大小姐,彆怪我沒提醒你,彆——陷得太深。”

花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

謝應弦也一頓,沒想到他們教聖女竟遲鈍至此,他麵上不動,心下覺得又好笑又想歎氣,但該說的還是要說:“我們和停劍山莊什麼關係你應該知道,你也好,他也好,現下這段關係不可能長久,你玩玩倒也罷了,記得終須一彆——否則普天之下,哪裡都容不下。”

花焰被他言之鑿鑿的話唬得一愣。

哪有這麼誇張,他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她覺得謝應弦未免有些危言聳聽,悶了片刻道:“我覺得停劍山莊對他不好,那個老莊主陸鎮行真的好凶啊!他都沒做錯什麼,停劍山莊都要虐待他……呃……教主你說,他要是離開停劍山莊,去我們教,有可能嗎?”

“那屈長老估計會血濺當場。”謝應弦當即笑道,語氣倒是沒什麼波動,“你如果有這個本事,可以一試,不過,我覺得……很難。”

雖然沒見過,但透過花焰和江湖中的各種傳聞謝應弦已經大致能勾勒出陸承殺的模樣。

很顯然,他絕不是什麼思想活泛變通之人。

而且,謝應弦沒有提點花焰的是,陸承殺如果真的為情誤人到這種程度,恐怕下場會很慘,非常慘。

花焰也知道很難,因而她也隻是隨口一說。

陸大俠自然還是停劍山莊的陸大俠最好,名門正道,說出去又風光又氣派。

現在考慮這個真的太令人頭痛了。

兩人且行且談,已經走到了一間石屋裡,裡麵陳設一應俱全,甚至連床品和茶具都有,比客棧房間恐怕還要好上一些。

謝應弦熟門熟路地攀上了榻,在上麵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倚靠著,依舊懶若無骨。

看起來這些日子他就住在這裡。

謝應弦歎歎道:“總覺得我好像還在坐牢。”

花焰四處打量,不由問道:“這是……”

謝應弦道:“和我教一樣,做個地道,萬一哪天生死危機關頭,還能留條活路,以防萬一。藏在水下,倒是修得很新鮮,值得參考。”

花焰道:“念衣為什麼要幫你啊,不對……他為什麼要和我們教勾結啊?”

謝應弦眉頭一挑道:“勾結也說得太難聽了吧。”

花焰立刻改口,但還是很迷惑道:“好吧,他為什麼要跟我們合作啊?他……不是個好人嗎?”

慈心慈德,仁心仁術,治病救人,江湖風評也很好。

謝應弦聽見她的話,倒是笑了:“你這話問得就傻了吧唧的。”

花焰還不服:“我哪有?”

謝應弦道:“這世上哪有這麼簡單的好人壞人。那我問你,倘若一個人是個殺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手起刀落從不遲疑,但他平日裡若是路遇有人無辜受害,也願意出手相救,還會對貧窮之人慷慨解囊,那他究竟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

花焰愣了一下。

謝應弦笑道:“你看,你也無法回答。”

她爹倒真沒跟她說過這個,話本裡也總是好人和壞人很分明,花焰有些怔怔,總覺得被他繞了進去,可又無法辯駁。

“那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怎麼算?”

謝應弦略直起身,榻上有個小幾,擺著茶具,他從茶壺裡傾倒了些茶水出來,以手沾水,懶洋洋地在桌麵一分為二,道:“那就一樁按一樁的算,做了好事會有好報,做了惡事會有反噬,樁樁件件分明。”

最後他道:“人,不論做了什麼,總歸要對隨之而來的後果,做好準備。”

“對的、錯的。”

謝應弦見她還是一副呆呆思考的樣子,便笑道:“就算是我,也隨時做好了陰溝翻船身首異處的準備啊。當然,我現在還沒打算死,這不努力在改邪歸正嘛,隻殺正道之人。”

花焰本來還在思考,聽到這句忍不住噴了:“這不是沒區彆嗎!”

“當然有,人殺我,我殺人,我們和正道就是這樣的關係。”謝應弦道,“我是萬萬不會任人魚肉,坐以待斃的,你以為我們每年死在正道手裡的人少麼?我們現在與正道之間的矛盾與其說是正邪,倒不如說更多是立場不同。要改變現狀除非有一個很大的契機。”

這件事他在做,羽曳也在做。

不過他素來看不上羽曳的手段,現在也是。

花焰決定不問他這個了。

她換了個話題:“你和念衣合作了什麼啊?”

謝應弦又鬆垮垮地窩回去道:“蠱和人,具體就不跟你細說了,反正不是什麼壞事。”

花焰想了想也知道,慈心穀對正義教的蠱一向很感興趣,至於人她就不清楚了。

“那念衣這個人到底怎麼樣啊?”

謝應弦此時也奇道:“你是不是對他關心太過了?”

花焰有點不太好意思把自己的猜測說出口,含糊道:“我就想聽聽八卦,我聽說他曾經有兩個妻子,想弄明白怎麼回事……”

謝應弦無語了一會,他唯獨對這個興趣缺缺,不太能理解花焰的樂趣。

“短短時間把慈心穀做這麼大,人還沒死,有點本事,所以原則不深,也不怎麼迂腐,你看他身邊沒人,我和他見麵時,暗處至少藏了三十來個高手,還有個宗師級彆的,挺有意思的。剩下的你自個打聽去吧。”謝應弦對她揮揮手,“早點回去睡覺吧,你自己應該記得路,我就不送你了。”

花焰也有點困了:“那你小心。”

謝應弦懶懶散散道:“你才該小心,防著點羽曳。改變主意想跟我走了,去找凝音,她這幾日都會喬裝留在上麵,正派隻搜男子,不會懷疑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