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在做夢(1 / 2)

第八十六章

既然他們都覺得她是個壞蛋,那她就真的做個魔教妖女好了。

花焰認真想著,就見謝應弦忍俊不禁地笑了:“會這麼想,證明你還不夠壞。”

“夠壞我是不是就不用管那些正道之人了?是不是就……”她語氣不免染上了幾分急切。

謝應弦道:“他們如何待你,你就如何待他們,以牙還牙,加倍奉還。停劍山莊找人暗算圍剿你,你就加倍的殺回去,如何,做得到嗎?你若是真有這個心,我倒不是不能陪你一試。”

花焰愣了一下。

謝應弦笑道:“做不到也不用勉強自己,該怎麼做取決於……”他指著花焰的心口,道,“我們教的宗旨可不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而是不受拘束行事循心。”

花焰怔了一會,道:“我想去見他,想和他在一起,想把他救出來。”

謝應弦道:“那你就先把身體養好,又不是沒有機會。”

沒過多久,花焰就知道謝應弦的話並不靠譜,因為陸承殺的近況並不樂觀。

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與眾人為敵,放走她這個魔教妖女,還和陸鎮行大打出手,既背叛了正道,勾結魔教,又欺師滅祖,以下犯上,可以說最嚴重的過錯全都犯了。

一時間,整個江湖上都是風言風語。

“圍剿妖女那天我師兄去了,說那陸承殺為了那妖女根本六親不認啊!連自家老莊主都下得了手。”

“可惜可惜,一代少俠竟為了個妖女變成這般模樣。”

“我老早就覺得他不是個好東西,他不是跟七琴天下那位秦仙子也不清不白的嗎?現如今又換成了那魔教妖女,可見本就禁不住什麼美色/誘惑。”

“不過那陸承殺倒還真能撐,身受重傷還硬是拖著讓那妖女跑了,真不知那妖女有什麼魔力,竟能讓他做到如此地步。”

“還能是什麼啊?魔教妖女不都魅功了得,大家都是男人,怕他是食髓知味舍棄不下吧哈哈。”

“竟是如此?實在難以想象。不知停劍山莊會如何處置陸少……陸承殺。”

“我看最輕也是逐出師門吧,他這過錯可大了去了,陸老莊主大義滅親都不是沒可能,可惜下一次的問劍大會,估計是看不到他嘍,褚老二這會應該高興的不得了吧。”

仿佛一夜之間他就從那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正道年輕弟子翹楚,變成了人人皆可評頭論足貶低的宵小之輩,花焰易容喬裝混在人群裡,聽著他們或惋惜或遺憾或嘲諷或造謠的言論,忍了又忍,忍不住踹翻了好幾個茶樓的桌子。

可她踹得再多,也堵不住眾人的悠悠之口。

就在此時,另一個消息也傳了出來,白崖峰在對停劍山莊施壓,卻又涉及了一樁陳年舊事。

白崖峰少主白聿江在迷穀鎮遭遇重創,隻怕此生都難以恢複,還有其他數名弟子也都幾成廢人,門派上下都對此事甚是憤慨,他們要求嚴懲與魔教妖女勾結的陸承殺,並且……在逼問陸承殺的生父是誰,他們懷疑陸承殺是蓄意報複白聿江。

多年來少有人敢把陸承殺的身世放到台麵上來說,白崖峰此番顯然是憤慨已極。

曾幾何時花焰打探了半天也問不出來,所以人都噤若寒蟬的消息,此刻隨著陸承殺的聲名狼藉,再加上白崖峰的推波助瀾,一並變成了談資。

“你們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當年白崖峰的少主白衡玨和停劍山莊的大小姐陸懷仙本有婚約,可她不止逃婚還與人私奔,這陸承殺就是她與人私奔生下的。”

“啊?那他生父是誰?”

“不知道啊!這事停劍山莊瞞得滴水不漏,壓根沒人知道。那白衡玨當年可是氣急敗壞極了,他在那位陸仙子十五歲時就上門求娶,一直到十七歲才得了應允,沒想到定親不到一年,她就與人私奔了。”

“怎麼?那位陸仙子很美嗎?有秦仙子那麼美嗎?”

說話之人年紀頗大,一捋胡須道:“你們這些年輕人沒見識,二十多年前啊,在江湖上提到美人,所有人第一個想到的都是那位陸懷仙陸仙子,她不止美貌動人,性情也是極溫柔的,出身名門,卻平易近人,說話輕聲細語,眉眼含笑,被陸老莊主當做掌上明珠,也無怪乎那白少主在她十五歲時便想上門求娶,再大些隻怕求親的人都能踏破門檻,可惜啊……據說後來白衡玨當了峰主娶了妻,依然對她念念不忘。”

“白聿江是白衡玨的兒子吧,不過他怎麼會覺得陸承殺對他心懷報複之意,要也該是反過來吧?”

“那你就不知道了,白衡玨氣急敗壞之後上門理論,陸老莊主給全江湖發了追殺令,答應從此不再認這個女兒,也答應絕不會讓她再踏入停劍山莊一步。不知後來陸承殺怎麼到的停劍山莊,也不知那陸懷仙是死是活,但他如今獨身孑立,對那白崖峰心懷憤懣倒也不難理解。”

這一樁八卦聽得眾人津津有味。

“陸承殺的生父到底是誰?陸懷仙還活著嗎?白衡玨現在是個什麼反應。”

提問的人當即便被打了一個暴栗:“你是不是傻!那白衡玨早就……當初魔教謎音龍窟慘案的時候就……如今白崖峰的峰主是他弟弟白衡環,不過白衡環素來性子軟弱,對自己這個侄子言聽計從,想來這次也是當真氣憤極了吧,不知他傷得到底有多重……”

花焰聽到最後又是心疼又是想罵人——陸承殺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也不在意!

白聿江自己不小心被陰相思采補了,如何能怪得到陸承殺頭上!

隻是這樣一來,花焰就更擔心了,陸承殺要是被逐出師門她額手稱慶,要是被大義滅親,她……

她痛定思痛,終究喬裝又去往了劍城。

劍城裡一切照舊,看不出任何異樣來,隻是那賣大俠畫像的,已經默默把陸承殺的那副給去掉了。

花焰心裡緊了緊,她裝成一個老太太,佝僂著背,行動緩慢地望著隱在半山腰雲霧裡的停劍山莊,門口有一波一波的巡邏,就連周圍山上附近,都有弟子不斷巡查,以防有人攀山上去。

她觀察了一整天巡邏的人數,布防和人員更替,隻要她放棄做好人就有機會,悄無聲息地用毒用蠱,迅捷地殺了其中一隊,就有機會在換崗之前偷溜上去。

雖然還是有風險,但不是完全沒機會。

之前她不願意殺人,就有許多麻煩的地方,他們身上全部帶著信煙,隻要有一個漏網之魚,她就會被發現,再者萬一被抓,她也得投鼠忌器,但隻要她下得了手,就沒什麼可怕的。

她還特地安排了人在劍城外接應,和謝應弦的眼線也都已經說好了。

心裡都計劃好了,可臨到要做的時候,花焰摸著藏在袖中的絹扇,還是緊張忐忑不安。

她在心中反複叨念:我是個壞人,我是個壞人。

花焰正念著,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嚇了一跳,強裝鎮定地轉過去,看見了一身竹綠衣衫的人,臉上掛著笑容,道:“老奶奶,你要去哪?”

是陸竹生!

花焰頓時更加緊張,當即咳嗽了一聲,裝出蒼老的聲線,道:“一會就回家啦。”

“是嗎?”陸竹生手裡抓著一杆碧綠長笛,那笛子在他指間轉了一圈,他莞爾一笑道,“現在可太晚了,不如我送老奶奶你回去吧,你家住在哪?”

花焰心頭已經開始警鈴大作,還在維持臉上易容後的慈祥笑臉:“我家在城外,不用麻煩你了。”

不料,陸竹生鍥而不舍道:“這城外我也熟的很,正好我也想去散散步,老奶奶,一起走吧。”

花焰隻好再輕輕搖搖頭:“我要再等個人,你先走吧。”

陸竹生笑眯眯道:“你要等誰?不若我和你一起等。”

眼看著他是不會放棄的,花焰心下一計較,道:“算了,我不等了,我這就跟你一起出城。”

她一步一步慢吞吞跟著陸竹生朝劍城外走去,手底死死攥著絹扇,精鋼做的扇骨能稍稍給她一些安全感——陸竹生武功不佳,她應該能製得住他,但是之後怎麼辦,她總不能真的殺了陸承殺的親人。

不料,剛走出城,花焰還沒盤算好,就聽見陸竹生道:“佝僂著背也挺辛苦的,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花焰悚然一驚,沒想到陸竹生現在就揭穿,她裝傻道:“你說什麼?”

“你不動手那就我動手了。”說著,陸竹生朝她的肩頭抓去。

花焰下意識反手一擊,陸竹生輕飄飄便被她推開了,她才知道陸竹生根本沒有用力,然而見兩人動手,周圍藏著的魔教弟子也都儘數出現,將陸竹生團團圍住。

陸竹生抓著手裡的笛子,左右看看,笑道:“彆這麼驚訝,我雖然武功不行,但三教九流熟的很,你那點易容我一眼便可看破。小姑娘,你要抓我走,拿來威脅我爹嗎?”

他不說還好,一說花焰瞬間便動了心。

她知道陸鎮行因為對兄弟心懷愧疚,所以對這個養子非常聽之任之,說不定他真的有威脅的價值——真的能拿他把陸承殺換回來。

花焰站直了身子,定定望著他,陷入了掙紮。

但他的家人皆因魔教而死,陸鎮行又對魔教恨之入骨,她這麼做,更有可能的是讓陸鎮行把過錯再次算到陸承殺頭上去。

意識到眼前人的態度或許是個能講道理的,花焰把手下屏退,道:“我不抓你,你讓我見陸承殺好不好。”

這次用的是自己的聲音。

陸竹生愣了愣道:“喂喂喂,小姑娘,怎麼說著說著都還快哭了!這我可幫不了你,被我爹知道了,就算是我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花焰才發現自己聲音哽咽,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道:“他現在是不是很慘?求求你,我什麼也不做,隻是想見見他。”

陸竹生幽幽道:“你也知道他慘,就彆再害他了。”

花焰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陸竹生那吊兒郎當的聲音裡此時卻透出了幾分冷硬:“怎麼做能幫他?很簡單啊,你把自己項上人頭送去,既能平息我爹的怒火,也能讓白崖峰的人閉嘴,他不就沒事了。”

花焰一愣。

陸竹生聳了聳肩道:“他為了你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你對他,看起來情深義重,倒也不過如此。”

她怔了怔,重複了一遍,道:“我死了,他就沒事了。”

陸竹生道:“對啊,不然呢?”

花焰忽然發現陸竹生說得沒錯,他現在淪落到這樣的地步,確實都是因為她,如果不是與她在一起,如果沒有她,那陸承殺還是那個萬人尊敬名聲赫赫的陸大俠,也不會有人嘲諷詆毀他,他也不必再繼續受罰。

陸承殺都不怕,她有什麼可怕的。

明知對方可能用的是激將法,但她偏偏不想在這裡退縮。

想著,花焰摸出了懷裡藏著的匕首,道:“其他人都先回去,發生什麼都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