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往日(1 / 2)

第一百零二章

花焰來當山也算一回生二回熟,清幽似和尚廟的當山現在是賓客滿堂,喜氣洋洋。

婚禮,也即昏禮,原本黃昏時分便要迎嫁,羽曳無父無母一切皆由當山籌備,然而誰也沒想到,吉時未到就聽見一聲暴怒的尖叫,隨之而來是連聲的怒喝,雖是女聲,卻吼出了不輸男子的氣勢,令眾位賓客都震了一震,就連已經跑遠的花焰都難免覺得耳朵一吵。

淩傲雪脾氣她也見識了一二,花焰去綁人的時候就見她在怒斥自己的侍女,嫌她選的步搖不好看不襯她,末了還要拿她多看了兩眼羽曳來說事,那侍女也是五大三粗,然而被淩傲雪罵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花焰想象了一下羽曳此刻的境遇,不禁升起一絲同情——等等,打住,他有什麼可同情的!

求仁得仁罷了。

當山現下是真的亂成了一鍋粥。

淩傲雪似崩潰一般大吼大叫,毫無形象可言,原本這時候她應當已經換好嫁衣準備上花轎了,但她現在鬢發散亂地怒罵羽曳,抄起手邊一切能丟的東西朝著羽曳砸去!

地上已經滿是花瓶茶杯茶壺碎片,就連椅子都被淩傲雪砸的四分五裂,她雖然武藝比不上其他當山親傳弟子,但力氣也絕不是尋常手無縛雞的女子可比,那些邊角有棱的東西砸去,速度極快,堪比利器,羽曳不能反擊,隻能狼狽躲避,額角都被砸出了一個血口,鮮血沿著他的頰邊滑落,身上也多多少少留下些傷痕,他麵容慘白模樣淒慘瞧著很是可憐。

羽曳嘴上似乎還想勸說,但淩傲雪如今是真的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門外有其他當山弟子在,然而根本沒人敢上前。

他們原本想等淩傲雪稍微消氣一點,再上前穩住局麵,奈何淩傲雪發起瘋來和她爹倒是一個模樣,兩隻眼睛被怒火燒的赤紅,體內似乎有無窮無儘的力量。

終於,等到百忙之中的淩天嘯親自前來。

淩傲雪見了她爹,當即便撲了過去,聲如洪鐘地嚎哭道:“爹!我不嫁了!他騙我!他有彆的女人!他跟彆的女人做過那苟且之事,還騙我說沒有!”

淩天嘯道:“可有此事?”

眾人紛紛把目光投向羽曳。

羽曳額頭上的汗流的都快和血混到了一起,他目光淡淡,似乎很哀傷:“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如今……”他咬牙道,“對傲雪一心一意。”

淩傲雪立刻吼道:“那女子說你當初也是這麼對她說的!”

羽曳道:“我又沒有娶她。”

淩傲雪道:“那那個魔教妖女呢?你不是原本要娶她!你還對她那般溫柔!我看你根本是舊情難忘,你心裡根本沒有我!”

羽曳剛才還能保持心如止水,可聽到這裡也難免被刺。

是啊,他原本是要娶她的。

為什麼現在會在這裡和這個瘋婆子糾纏?

淩傲雪還在咄咄逼人口出惡言,黝黑的麵龐甚至顯出了幾絲猙獰,她身材粗胖,全身皮膚都黑,五官生的也十分隨便,若不是出身好,羽曳尋常連看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若不是出身好……

這幾個字簡直仿佛夢魘。

他如果不是無父無母,出身低微,又何必如此努力拚搏,彆人一出生便有的,他要竭儘全力,卻還未必能得到。在魔教,他是異類,在正道,他也是異類。

偏生他既沒有出身,也沒有武功天賦,除了一顆腦子彆無所有。

百般籌謀,最後還是落得這般荒唐結局。

淩傲雪吼道:“你說話啊!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到底是不是對那個魔教妖女舊情難忘!還有你那些紅顏知己們!你跟我在一起就是為了我爹的權勢吧,你根本不愛我!是不是!你說啊!”她說著說著,臉上眼淚流得更凶。

羽曳想說,是的,我確實舊情難忘。

畢竟他從花焰出生時便一直在看她,眼見她從一個小粉雪團子,長成了紮著兩個牛角辮的女童,再到出落成越發美麗的娉婷少女,從無戾氣,亦無憂愁,明明被父母寵上天,卻也不見驕縱,活得明媚又天真,他甚至舍不得去摧折,倒希望她一直如此。

娶她固然是為了前聖女一派的勢力,但又何嘗不是因為真的喜歡,盼著早日娶她過門也絕非虛言。

奈何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哄都哄不回來。

甚至剛才明知花焰是來害他,但見她拙劣又彆扭的演技,羽曳還覺得有點可愛。

若他再有耐心一點,等與她成了親再起事,不知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羽曳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既已叛出魔教,自然對她毫無感情,也絕無可能。傲雪,你為何不信我?”

隻是隨著他們倆的對話,周圍小聲議論道。

“那魔教妖女竟來了?”

“她真的來了?她來乾什麼?”

“還能乾什麼!破壞這門親事唄!當真是見不得人好!”

“哈?這也能算好?這羽曳隻怕……”說話之人欲言又止。

“我怎麼信你!我如何能信你!你這個騙子!”淩傲雪一邊又想砸東西,一邊大聲道:“反正我不嫁了!”

她實在難以忘記剛才所見所聞,那女子貼著她的未婚夫婿,口中說著兩人的私密房事,和他們說過的情話,有些甚至連她都不知道、沒聽說過,那女子還曆數了羽曳曾經有過的紅顏知己,淩傲雪氣得渾身發抖,恨不能撲上去咬羽曳的肉。

見淩傲雪憤怒至極,淩天嘯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他目光陰沉地盯著羽曳,要不是淩傲雪還在他懷裡哭訴,他可能現在就已經對羽曳動手了。

羽曳心下知道,淩傲雪正在氣頭上,一時半刻是哄不好的,這親怕是現在結不成了。

果然,明明萬事俱備隻等新娘上花轎,可淩傲雪說不結,淩天嘯就真的能讓親事為她停下。

他一個人頂著老臉,去同賓客解釋,賓客們再如何覺得荒唐可笑也不敢在淩天嘯麵前表現出來,紛紛和善的表示可以理解,順便表達了對淩大小姐的關切。

她真的有個好爹。

羽曳換下婚服,簡單處理了身上傷口,重新穿回了他的月白衫子。

然而一夜之間,他仿佛又變成了那個喪家之犬,周圍人議論紛紛,對他指指點點。

淩傲雪罵得太難聽,就連賓客都能聽見,他們開始指摘他行為不端,說瞧著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果真不愧出身魔教,也是個放蕩不堪的,那魔教出來的哪有什麼真正的好人。

羽曳不止不能出聲辯駁,還得保持微笑。

以前看了他會臉紅的那些女弟子,此時也都用十分複雜難言地眼神看著他,仿佛他臟了一樣。

羽曳快走出殿外,目光略一頓,停在了一個角落處。

那裡坐著一個身材窈窕、玲瓏有致的女子,她正拿了一盤婚宴上的點心在吃。

臉是易容過的,可動作他卻無比熟悉,她吃點心時會下意識的翹起嘴角,舔舔手指,然後眯起眼睛,開心時腿也會跟著翹起來,仿佛在用全身心享受美味。

她此時似乎很開心,明明身邊沒有人,嘴上還在不斷說著什麼,體態神情輕鬆又愜意,像隻偷腥的小貓,時不時又流露出一些撒嬌似的不滿,分外生動鮮活。

羽曳微微曲起手指,感覺到一絲抽痛。

***

花焰熱鬨確實看得很開心,當山點心也做的不錯,她偷偷拿了一盤核桃酥在角落裡吃,很想分享給陸承殺嘗嘗。

現在所有人都在因為這場突如其來取消的婚事熱議不斷,根本沒人注意到她。

淩傲雪還在房裡哭,她哭得中氣十足,回音嫋嫋,外麵都能聽見她斷斷續續的哀嚎聲,慘烈淒楚,一場喜宴倒像是在哭喪一般,搞得賓客們也都不敢顯出半點喜色來——雖然這件事確實很滑稽。

花焰道:“我不看你,你下來吃點東西吧!當山的菜做的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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