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已經竭儘所能的去做到最好,不是單純的從美國進口零部件,而是引進外資,中美合資實現國內相關產業的發展。
這是最好的辦法,曾經的日本半導體就是靠這個法子崛起。
而騰飛的日本半導體,在美國的強壓之下半死不活。
前車之鑒曆曆在目,對美國人來說,中國的半導體產業更加脆弱,如果不樂意隻要斷絕了相關的零部件供應就行。
一如秦蓁所說的那樣,美國可以用入世這件事來要挾中國代表團,而這也是一把雙刃劍,可以通過讓渡部分權益,加快中國入世步伐。
隻不過就美國到大陸投資一事,雙方再度展開了討價還價。
等到報紙上公布這次談判結果時,馬廠長沒有關注千禧年的入世大事,而是拿著報紙找到了秦蓁。
“這個技術授權協議什麼意思?”
老馬同誌一向都是溫文爾雅的,他自詡是儒商,有文化的企業家。
不輕易發飆,起碼不會對高技術的人發飆。
然而我不發飆你當我是小貓呀?
我看不懂技術授權協議什麼意思嗎?
“就你理解的意思。”
“秦蓁!”
馬廠長嗓門大到隔壁正在開會的沈航皺著眉頭,“先這樣,你們先去忙,有什麼問題及時跟我說。”
雖然略有些好奇,但沈航那神色,大家還是麻溜地離開了。
誰都不知道馬廠長怎麼就這麼大的脾氣,印象中他對秦蓁可從沒發過火。
“咱們能有今天說全靠運氣不對,但你也知道的,我們的技術基礎薄弱,就這麼兩個能拿得出手的專利,你這授權協議什麼意思?技術細節都透露給他們,咱們怎麼活?”
馬廠長氣得直拽頭發,“我知道咱們想要活下來不容易,可再不容易也不能把家底給賣了呀,他們有那麼多工程師,有專業的專家團隊,還有什麼LLC聯盟,你就不怕把技術掌握了,回頭擠兌的咱們沒了出路?”
明年元旦就能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往後做外貿會好很多,沒那麼多貿易壁壘,這是好事。
可這不能以犧牲自家的技術為代價呀。
馬廠長蹲在地上,“咱就真的沒彆的招了嗎?”
辦公室的門沒有關嚴,沈航進來的時候就看到秦蓁和馬廠長麵對麵的蹲在地上,中年男人手裡頭拿著報紙,懊惱的拽頭發,他的發量不錯,完全不怕使勁薅。
而秦蓁則是托腮蹲在他對麵,像是個未成年的小姑娘那樣,帶著幾分稚氣。
稚氣。
沈航想了想,這個詞用在秦蓁身上實在是太新鮮了些。
可他一時間也的確找不到更合適的說辭。
現在的秦蓁帶著幾分孩子氣,平日裡可看不到。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可是咱們也不差呀,專利還是咱的,再說了這種協議都是規定了時間的,兩年的時間他們也得想法子破解不是?”
因為托腮說話,秦蓁的聲音都有些不同,帶著幾分含糊不清。
“老馬同誌你整天讀書看報怎麼不明白這個道理呢,科學研究就像是金字塔,越往上就越小一撮撮。”秦蓁兩個手指頭恨不得捏到一起去,隻留下一點點的縫隙。
“而想要爬到這個塔尖上,有些路是必須要走的,就比如他們的極紫外光,傳統的乾刻法已經不夠用了,他們想要研究更多的波長,那也必須在濕刻法基礎上,這意味著什麼你懂嗎?進入千禧年後,每一台光刻機都必須使用濕刻法,哪怕安材倒閉了,我們也可以通過收專利費用賺錢,這才是躺著都能賺錢呢。”
馬廠長從沒懷疑過秦蓁有多動症,但這姑娘現在可不是太頑皮了些?
一手作山,一手攀爬,倒是有幾分攀登者的神韻,“你就指望著收專利費過日子?”
見到了世界之廣闊,怎麼甘心屈居於這狹小的鬥室之中呢。
他就不甘心。
“我很多毛病,但從來沒人懷疑我誌向遠大。”
秦蓁笑了起來,“咱們說是在同一起跑線上,但是沒有咱這個基礎,他們就沒辦法繼續發展下去,最後的結果還是咱們贏,總不能熬個幾十年等專利過期吧?何況咱們也會再在這基礎上創新不是?”
說話間秦蓁站起來,大概是蹲的時間有些久了,猛的起來眼前一黑,她想著去扶桌子,有人先一步扶住了她。
看清楚人,秦蓁笑容更盛,“謝謝師兄,你幫我勸勸馬廠長,跟我發脾氣呢。”
馬廠長:“……我哪有?”氣勢上已經弱了下來。
“沒有沒有,師兄你怎麼過來了?”
沈航顧全兩人麵子隻是笑了笑,跟馬廠長解釋起來,“那個技術授權協議書我看過,問題不是很大,其實咱們的機器一出去,濕刻法勢必會受到關注,之前秦蓁又各種故布疑陣,隻怕也沒少得罪國外那幾家大廠商,現在共享技術,一方麵能夠給咱們帶來穩定的專利收益,另一方麵也能督促咱們更快的發展,凡事往好的一方麵想嘛。”
馬廠長聽到這話撇了撇嘴,“你們師兄妹倒是沆瀣一氣。”
“什麼叫沆瀣一氣呀,我們這是統一戰線。”秦蓁撇了撇嘴,馬廠長真是年紀大了說話都不講究。
“行行行,你們是革命戰友行了吧?我都被你給嚇傻了你還好意思說我。”
“這才哪到哪,往後驚心動魄的日子多著呢。”
沈航看著說這話的人,眼底卻並沒有像他那般言語似的放鬆。
馬廠長離開了,辦公室的門關著,沈航看著站在那裡擺弄那仙人掌的人。
他喜歡養花,之前說送秦蓁一盆,結果她挑了一盆仙人掌,說這個好養活。
大概是精力全都丟到了那大塊頭上,她是真的懶得給這花花草草眼神,稍微澆個水已經算是養花了。
倒是不知道該說她什麼才是。
“你要是覺得壓力大,可以跟我說說。”
秦蓁太年輕,年輕到讓沈航覺得把所有的壓力推到這人身上,極不人道。
年輕的師妹坐在那裡,“師兄,你坐下,咱們說說話。”
有很多話,秦蓁的確不知道跟誰說,在很長時間以來她習慣了寂寞。
短暫又或者漫長的歲月,知道自己終究隻是一個過客,所以習慣了孤單,也開始享受孤獨。
隻是人到底不是獨居動物呀。
“車間裡還好嗎?”
“還好,這個你不用擔心。”
秦蓁聞言懶散的靠在椅子上,“有師兄你在,我真的可以放心呢。”
“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睡會兒。”
“不累,我加班我光榮。”秦蓁說出這話後頓了下,有一會才又開口,“師兄,你一定要幫我記著一件事,咱們說好的朝九晚五雙休不加班,就絕不加班。”
原本還倚在那裡的人忽然間撲到桌上,一雙眼睛如點漆一般,“你一定要幫我記著這事。”
秦蓁的過於鄭重讓沈航有些遲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我隻是聽說,現在的民企加班挺嚴重的,咱們都轉型高科技產業了,哪能再壓迫工人,不然跟資本家有什麼區彆?”
沈航笑了起來,“不壓迫工人壓迫工程師?”
“不一樣嘛。”秦蓁為自己狡辯,“這個世界上總需要這麼一群人站起來,鴉片戰爭後這類人是救國的仁人誌士,抗日戰爭時期是紅軍戰士,而現在輪到有知識有文化的人了,哪能推卸責任呀。”
責任是什麼?
“時代要發展,知識分子應該發揮他們的作用。工作是稍微辛苦了點,不過工資也高得多嘛。”
沈航笑了起來,“我隻是隨口一說。”他又不傻,知道國情什麼樣,更清楚秦蓁加班比誰都多,哪能真的指責呢。
隻是話趕話說了句而已。
“等著什麼時候,咱們也跟阿斯麥爾似的有全世界的科學家供驅使,不對,咱們什麼時候真的崛起,實現了民族複興,到時候呀就可以躺著賺錢,不用這麼辛苦了。”
沈航看到那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的說道:“會的。”
少年強則國強,當中華之少年如同秦蓁這般時,他想民族複興真的指日可待。
……
九月上旬結束時,第一台AC1999光刻機工廠交貨,AMD那邊的人早已經等待多時,辦妥了貨物出境手續,第一時間就帶著這台先行交付的光刻機飛往大洋彼岸。
海運太慢,AMD那邊急於使用新機器,采用的是空運。
艾德裡安親自來到安城接貨,不過他倒是不急著走。
“剩下幾台機器,要不聖誕節前?”
“聖誕節的時候應該能再交貨兩台。”
秦蓁態度倒也堅決,畢竟那技術授權協議書也還沒生效呢,急什麼。
合同已經簽訂了,甚至於哪怕安材延期交貨,AMD這邊也沒什麼辦法。
現在全球能夠供應這132nm光刻機的就這麼一家,他們拿到第一筆訂單其實已經占據了先機。
“那行吧,不過咱們可是說好了,我們的訂單排在第一位。”
“知道。”秦蓁自然不會跟這個主顧過不去,“我還指望你給個好評,幫我們宣傳宣傳呢。”
“你們中國的老話,酒香不怕巷子深,你怕什麼?”
“當然是怕……”秦蓁看到站在外麵的人時笑了起來,“弗裡克先生,好久不見,最近過得還好嗎?”
她的確沒什麼好怕的,隻怕這名聲不夠響亮,招不來送錢的人呢。
現在倒是還不錯,送錢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