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相見(1 / 2)

兩天後, 他們到達安城。

安城比南城自然是要落後許多,離得不算太遠,可也不近。無論是建築還是城市麵貌,都不如南城那麼繁華, 那麼有活力。

在這樣的城市, 生活是悠閒許多的。

他們就站在一條街的商店旁邊,看著街的對麵。說是街, 實在是有些抬舉,此處是城鄉結合部,店麵都是一些很簡易的鐵皮房,一共有兩排,類似街道。

不遠處是工地, 可以看得見揚起的塵土還有高高的塔吊。附近的房子都比較老舊, 生活著最普通的市民, 而且大多都不是什麼有錢人。

對麵那排店麵的靠左邊第三家,是一家賣餛飩包子的小店。

經營小店的是一對夫妻,男的大約五六十歲,飽經風霜的臉,憨厚老實的長相, 還有一條並不靈活的腿。女的長得要好看許多,也要年輕一些。

不過, 臉上的愁苦刻得滿滿的, 很難想象年輕時曾是一位以美揚名的女人。大鍋的蓋子揭開時, 熱騰騰的水氣氤氳, 朦朧了她的五官。

這一刻,依然有些美感。

兩口子一個負責下餛飩,一個負責端包子兼收錢。至始至都沒的半分鐘的清閒,一直忙到近十一點鐘,客人才慢慢少起來。

那女的開始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趁機吃了兩個包子。那男人也一邊吃著包子,一邊清洗著鍋灶,兩人時不時地說上兩句,應該都是些家常的話。

這是一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夫妻,過著普通的日子,為了生計做著底層的小生意。在他們身上能看到平凡人勞作多年的痕跡,也能看到為生活所迫的那種辛苦。

韓數很認真地看著那個女人,不錯過對方臉上的任何表情。

她想從對方的身上看出一些彆人口中傳言的樣子。可是她怎麼看,也很難想象不遠處的女人是男人們嘴裡水性揚花、勾三搭四的女人。

那乾活的動作是那麼的嫻熟和麻利,就算是站得有些遠,也能看到對方雙手的粗糙。還有那臉上的風霜,一看就是被生活磨礪過的。

這個女人真的是自己的生母嗎?

真的是那個她從小到大聽到彆人議論的風流女人嗎?

她試圖想找出自己和對方相像的地方,可是怎麼看她都無法把自己和對方聯想到一塊。更奇怪的是她的心裡沒有半點的激動,彆人都說母女連心,站得這麼近,她都體會不到那種感覺。

小時候,她是幻想過生母的模樣,是美麗的是妖嬈的。

她會躲在被窩裡一邊恨著對方,一邊又盼著對方能回來。

安城離江市並不算遠,真沒想到這麼多年,這個女人就生活在離自己並不遠的地方。為什麼,她從來沒有來看過自己,哪怕是一眼也好。

沒錯,這個女人正是米愛花。

看到生母過著這樣的生活,韓數的心五味雜陳,說不出來的難受。要是對方衣著光鮮,她反而會覺得理所當然。

為什麼,會過得這麼不好?

透過米愛花的樣子,她似乎能看到自己的前一世。或許在彆人的眼中,自己也是另一種可憐,另一種可悲。

雖然衣著光鮮,物質豐富。可是丈夫在外麵有女人,自己又沒有生下一兒半女,每天除了處理公司的事情,竟然沒有自己的生活。

而沈氏的錢,沈書揚可以用它們去養彆的女人。

那是何等的諷刺!

彆人看她,也是同情的吧。

命運有時候真是喜歡捉弄人,生活推著人前進,有人被時光打磨得更加圓潤通透,而有的人則在風雨中千瘡百孔。

她感謝命運,能給她重活一世的機會。

街道的客人漸漸少起來,之前的擁擠慢慢變得空蕩。餛飩店的客人開始稀稀拉拉,附近的早點店有的已經收拾完東西,準備關門。

那個男人不知道和米愛花說了什麼,跛著腳騎著三輪車走遠。

米愛花目送著丈夫離開,想坐下來歇一歇。一抬頭就看到對麵的一對男女,眼神撞在一起,她當場就愣住了。

趙時律和韓數的長相太過出色,和逼仄簡陋的街道格格不入,也和生活在這裡的人不是同類人。任何人隻要隨便看去,就能注意到他們。

在她驚訝的目光中,那出色的男女朝她走過來。

韓數停在她的麵前,近距離看,更能看到她臉的上風霜。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彆人口中風流成性、專門和男人廝混的女人。

“請問,你是米愛花嗎?”

米愛花瞳孔一縮,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是…你們是…?”

韓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姓韓,我爸叫韓東。”

米愛花的臉色立馬變得煞白,下意識慌張地四處張望了一下。像是確定丈夫不會這麼快回來,才算是放心了一些。

她的心亂成一片,她從來沒有再和過去的人聯係過,這個姑娘是怎麼找過來的?又是怎麼知道她的住處?

“你們…找我做什麼?”

韓數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這就是自己的生母。多年後重逢,她問的第一句話就是自己找她做什麼?

對於這樣的生母,自己還能有什麼幻想?

“我不能來找你嗎?”

一個母親,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就是這樣的態度嗎?韓數的心寸寸冰冷,在來安城的路上,她想過千萬種重逢的方式和開場白。

唯一沒有想過是這種。

她本以為,作為一個母親。拋棄二十多年女兒找上門,再不濟也得象征性的掉兩滴眼淚,問一問她的近況。

顯然,事實比想象的更殘酷。

看對方的表情,恐怕是做好準備一輩子都不會認自己。

“我看你現在過得挺好的…沒事來找我做什麼?我求求你快走吧,等下我老公回來,我說不清楚…”

米愛花的眼神閃爍不停,看這個丫頭的打扮,應該過得不錯。既然過得好,為什麼要來找她?她好不容易過上幾天安穩的日子,再也不想多生事端。

她隻想眼前的兩人趕緊消失,要是被老公和兒子回來撞見就不好解釋了。她從來沒有和老公說過以前有個女兒,要是突然冒出來,老公會怎麼想?

韓數悲哀地看著她,心已冷到麻木。

還有什麼可問的?還有什麼值得期盼的?

“你就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

“我…我現在不方便。要不這樣…你們先走,下午我有空,你們再過來,好不好?”米愛花的眼神中帶著乞求,那種可憐巴巴的眼神,看得人心裡像針紮似的。

韓數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是現在的模樣,看到她祈求的眼神,竟是有些不忍。

“好,我們下午再來找你。”

米愛花立馬像鬆了一口氣似的,愁苦的臉擠出一個笑容。

韓數不忍再看,扭頭就走。趙時律緊緊跟在她的身後,將她輕輕拉住。她低著頭,眼裡已經有淚。

不知道為什麼難過,就覺得想哭。

替自己不值得,替自己覺得悲哀。

趙時律將她攬著,慢慢地走出街道。迎麵碰到那個男人,騎著三輪車,三輪車的後麵坐著一個不到十歲的男孩子。

男孩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脖子上係著紅領巾。他長得眉清目秀,看著跟騎車的男人並不像,眉宇之間肖似米愛花。

三輪車從他們身邊經過,那個男人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

車後麵的男孩一直看著他們,在這樣的地方,根本不是他們這樣的人會來的。男孩的眼神有好奇,還有疑問。

“爸爸,今天我們單元測驗了。”

“怎麼樣,難不難?”

“不難。”

“我兒子真厲害…”

父子二人的聲音遠去,他們的對話樸實簡單,卻透著親人之間才有的溫馨。曾幾何時,韓數也渴望著有一天,她會向自己的父母炫耀自己考試得了第一名,會得到父母的讚揚。

她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淚水終於忍不住滾落。

原來,她並沒有完全釋懷。

走出街道,駕車離開回到酒店裡。隨便吃了點東西後,她躺在床上,腦海中不停地浮現著那個女人的模樣,還有那對父子的樣子。

“她是十年前到安城的,當時就和張建國在一起。張建國是甘省的人,是當地土生土長的農民。在認識米愛花之前,沒有結過婚。”

趙時律清冷的聲音不徐不疾地說著,人已坐到床邊,給她遞了一杯開水。

她接過開水,包在兩手中,心情已經平複了不少。甘省離他們十萬八千裡,米愛花是怎麼去那麼遠的地方?

“她這些年,看起來過得應該不太好。”

那樣滄桑的臉,那樣愁苦的麵相,哪裡會是一個過得好的女人應該有的?何況還是一個彆人口中的美人,變成這個樣子,可見受過多少罪。

趙時律垂下眼眸,豈止過得不好,應該說是十分淒慘。

當年米愛花跟人私奔,那個男人本來就是一個不務正業,四處招花惹草的。嘴裡說著大話,說是什麼做生意的,其實就是一個無業遊民。

男人用花言巧語騙走她,剛開始還過了一段時間蜜裡調油的生活。後來男人的錢慢慢花光了,脾氣變得暴躁,稍有不順心,對她就是拳腳相加。

兩人最初是在江市附近的城市生活,後來那個男人越混越背,混不下去決定帶著米愛花回家鄉。

米愛花想過要逃,每次都被那男人找到。

回到甘省後,那個男人變本加厲,對她更粗暴。

男人的老家,是一個特彆窮苦的山村。因為窮,很多人都娶不上媳婦。終於在有一次欠了很多錢後,把米愛花抵給一個光棍。

之後米愛花苦難的人生才算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