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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內屋裡傳來了沉沉的咳嗽聲,一個身形瘦削的男人顫顫巍巍走出來,嘶著嗓子問:“小括,誰來了?”

“同學。”

“哦,招待同學坐吧。”

陸嫣禮貌地喚了聲:“叔叔好,打擾了。”

“好...同學留下來吃晚飯吧。”

沈建尋說完這話,忽然看到桌上的醫藥箱,詫異地問:“小括,拿醫藥箱乾什麼?”

“淋了雨,吃點感冒藥。”

沈括拿了醫藥箱,將陸嫣推搡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房門。

“呆在屋裡。”

“哦,好。”

陸嫣乖乖點頭,張望打量著沈括的房間——

他的房間比較狹窄,東西不多,推拉窗外就是一麵長滿青苔和黴半的黑牆,讓整個房間顯得非常壓抑。

窗邊有一台像是手工木製打造的書桌,看上去很陳舊,因此邊緣被磨得光滑而平順。

沒有書架,桌上擺滿了書本,書不多,都是教材,唯一的一本教輔資料,是陸嫣偷偷送給他的《高考數學全解析》。

和其他教材不一樣,那本書被他保護得很好,沒有卷邊也沒有折疊,看上去還像新的一樣,但是攤開的那一頁,密密麻麻寫了許多筆記。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落到那本書上,隨後又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門外又傳來咳嗽聲,陸嫣問他:“沈爸爸身體不好?”

“嗯。”

“那雨停了我就走,不要打擾他休息。”

沈括見女孩劉海因為淋雨濕漉漉黏在一起,局促地站在桌邊,看上去乖巧極了。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短時間似乎不會停了。

他轉身,準備給她倒杯水。

就在這時,陸嫣赫然發現沈括的右臂的袖子顏色變深了許多,她走過去詫異地摸了摸,發現竟然濕了。

她掌心有血跡。

陸嫣低呼:“你流血了!”

沈括掀開袖子,剛剛混亂中,他的右臂被劃了一刀,翻出一道血肉來。

陸嫣急切地說:“我帶你去醫院!”

“不用。”

“為什麼啊!”

“不想去。”

自小到大,他就沒有進過幾次醫院,頭疼腦熱自己捂著被子睡一覺,咬著牙也能撐過去。醫院裡掛號拍片拿藥,一趟下來,要花掉不少錢。

沈括背過身,將衣服脫了下來扔在一邊,準備自行處理手臂的刀傷。

陸嫣幫不上什麼忙,又勸不動他,隻能站在邊上看著。

他轉過身去,隻留了背影給她。

沈括背上紮實緊致的肌肉,完完全全不同於陸嫣在健身房裡看過的那些魯莽的肌肉猛男,他這身肌肉是長年勞動累積起來的,充滿了力量感。

他處理傷口的方式很粗糙,直接拿著酒精往傷口上澆,雖然傷口不算太深,但好歹是見了血,就這樣直接用酒精澆,那可不得疼死啊!

陸嫣甚至沒來得及阻止他,他的身子明顯因為劇痛而輕微顫栗了起來,額間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粒。

“瘋了嗎!”

陸嫣跑過去,用乾淨的紗布擦拭他手臂上酒精和血跡,急切說:“肯定疼死了都...”

怎麼會不疼,沈括嘴唇都蒼白了。

“消毒。”他嘶聲說。

“沒見過消毒直接把酒精往傷口上撒的!你不會處理就去醫院啊!”

“不想去。”沈括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說:“緩緩就好了。”

陸嫣一邊責怪他摳門,一邊擦乾淨了他的傷口四周,然後翻找著醫藥箱裡止血的雲南白藥膏,用指尖綴了給他一點一點地塗抹在傷口上。

因為害怕弄疼他,她塗抹藥膏的時候還會湊近了,輕輕地吹拂傷口。

沈括感受著絲絲涼風撫過手臂皮膚,細細的,癢癢的。

陸嫣給他包紮了手臂,雖然她也不專業,但好在傷口不算深,應該沒有大礙。

“以後生病或者受傷,還是要去醫院的。”

沈括沒有回應,他盯著她看了許久。

她長相雖與陸臻神似,但是眉眼間帶一點天然的呆氣,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是認認真真。

似乎她對每一個人,都是這麼的好。

沈括從來不知道,被女孩子精細地照顧著,會是這樣一種軟軟的感覺。

自從家裡唯一的女人離開以後,十多年來,沈括的生活一直冷冰冰、硬邦邦,再也沒有感受過一絲一毫的柔軟。

而陸嫣自小被照顧被寵愛,本來也不會照顧彆人,性子大大咧咧,更算不上體貼細膩的那種女孩,卻在無意間,把僅有的溫柔…都給他了。

沈括像是第一次嘗到糖果的小孩,很貪心,想要霸占她獨一份的好。

這女孩是真的單純,如果他使些手段,也未嘗不能將她據為己有……

但是這瘋狂的念頭也隻是轉瞬即逝。

她美好得就像雨後青草上的露珠,他舍不得對她有一絲一毫的玷.汙。

終究...配不上。

沈括沉湎在自己的情緒中,陸嫣卻想起了剛剛的事情,問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吳強他們放的火。”

沈括微微一愣,點了點頭。他心裡一直有懷疑,但剛剛才得以確證。

“那...你還和他們喝酒。”

沈括看著小丫頭義憤填膺的模樣,清淺一笑:“終於想起來興師問罪了?”

陸嫣抓起他的衣袖往外拽:“你得跟我去警局報案,幫我作證,聽到他們說放火了。”

沈括漫不經心道:“不想去。”

“為什麼?”

“我隻答應陸臻找出真凶,現在真凶找出來了,怎麼處理是陸臻的事,與我無關。”

“可...你要是不幫忙作證的話,警察不會相信我的話。”

誰會相信一個傻子說的話。

陸嫣想到陸臻這段時間隻差沒把內褲賠出去,好不容易抓到罪魁禍首,決不能再讓那些家夥逍遙法外。

她憋屈又忿懣,盤著腿往沈括的床上一坐,耍賴道:“我...我不走了!”

沈括往床上一倒,躺在了她的身邊:“不想走,今晚可以跟我睡。”

“你!”陸嫣真是要被他氣死了:“誰要跟你睡,你這個老東西!”

沈括的左臂揮過來,粗礪的指腹鉗住了她的下頜,捏得她嘴巴都嘟了起來。

“又是沈叔叔又是老東西,所以到底對我的年齡有什麼誤解。”

有時候他真覺得這丫頭是個傻子,但有時候看著又挺機靈,捉摸不透。

陸嫣嘟噥著說:“本來就是。”

正二八經算起來,他年齡都快大她兩輪了好嗎!

“你不幫忙就算了,我自己去報警。”

陸嫣說完起身,推開了臥室門。沈建尋見陸嫣出來,連聲道:“同學,留下來吃晚飯吧,我剛剛叫了館子送吃的過來。”

“啊,不用麻煩了叔叔!”

“不麻煩不麻煩,你坐,馬上就開飯了。”

沈建尋精神狀態一直不是很好,家裡難得來客人,他很高興。

沈括走出來,挽留道:“坐吧,吃了飯再走。”

沈爸都叫了“外賣”了,陸嫣自然不好回絕,也隻能留下來。

……

雨在八點時分停了下來。

陸嫣感覺特彆不好意思,不請自來就算了,還讓沈爸爸這樣破費地招待她,所以她儘可能多吃一些,不要辜負人家的熱心。

沈爸看上去是個老實的男人,言語爽朗,極易相處,隻是臉色不好,看得出來是長年生病的模樣。

“小括朋友不多,從來沒有女同學來過我們家,咳咳咳……”

他話還沒說完,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沈括連忙出門,給老爸倒了水,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

“爸,去床上躺著。”

“成,那我進屋休息一會兒,不打擾你們聊天。”

沈建尋佝僂著身子回屋躺著,陸嫣和沈括站在客廳裡,麵麵相覷。

“沈叔叔生了什麼病呀?”她好奇地問。

“塵肺。”

陸嫣知道這種病,長年暴露於汙染環境,肺部吸收太多灰塵,就會染上這樣的病。

“叔叔以前的工作是...”

“水泥廠工人。”

“哦。”

難怪。

這種病很難治,基本沒有痊愈的可能性,隻能說吊著命,活一天算一天的那種。

這個家裡散發著濃濃的中藥味,就連沈括的身上,都沾染了一點中藥的苦味,想來,也是長年熬藥的緣故。

這時,陸嫣的手機響了,來電是陸臻,問她為什麼這麼晚還沒有回家。

陸嫣沒敢說她在沈括家裡,隻敷衍說在同學家吃飯,讓他不要擔心,這就回了。

陸簡長年出差在外,過去那個玩世不恭的陸大少爺,幾乎承擔了全部照顧陸嫣的責任。

長兄如父。

有時候沈括不得不承認,陸臻這家夥其實真不壞,尤其重感情,對家人,對朋友,對戀人,都好得沒話說。

但是...…

他和他的恩怨,也絕不是輕易就能翻篇的。

陸嫣臨走的時候,站在門邊磨蹭,抱著最後一絲希冀,抬頭問他:“真的...不能幫忙作證了嗎?”

沈括粗礪的指腹抵在她的腦門,將她推出去,一字一頓道:“永遠不要奢望我幫陸臻做任何事。”

陸嫣失望地轉身,看著沈括關上了房門。

她其實能夠理解,本就是陸臻有錯在先,仗著有錢有勢,他沒少欺負沈括。

人家不樂意幫忙,也是人之常情。

紗窗邊,沈括目送著小姑娘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路燈光影籠罩的巷口。

他默了片刻,從書包裡取出了一台帶錄音功能的複讀機,緩緩擱在桌上...

傻丫頭,沒證據告個屁。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在明天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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